餘曉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看被連續幾天的洗衣泡得皺的不成樣子的手,和在水底劃傷的手指,心裡忽然很盼望天色快點黑下來,因為天黑了,她就可以跟著紫竹一起練習她們的跑酷了。

“你在那裡做什麼?”

身後一聲斷喝,把餘曉默嚇了一跳。她看見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宮女瞪著一雙木呆呆的眼睛向她走來,心裡有些害怕,低低地說:

“沒有,沒幹什麼……剛洗完衣服……”

“呵呵,是孔主子派你來監視我的,還是龔主子派來的?快說!”

聲音忽然凌厲起來,在這片荒蕪的院子裡,有種奇怪的回聲。

餘曉默看著她乾瘦如柴的手和那頭花白的發,恐懼感越來越濃厚,她不停地向後退:

“我沒有……我也是被罰來的……被罰到這裡來洗衣服的……”

“哼,誰信?”

那個宮女的臉色變得如鬼魅般青白,陰森森地笑著,向餘曉默逼近:

“你敢說你不是從龔主子或者孔主子那來的?”

“我不是……”餘曉默看著自已已經被逼得無路可退,乾脆揚起臉來,大聲說,“我不是她們派來的,我跟你一樣,也是被她們罰到這兒來的……”

那個宮女終於收住腳步,伸出手來摸了摸餘曉默粉紅的裙衫,有用鼻子嗅了嗅:“嗯,看樣子你沒撒謊……這個料子,只有孔主子那裡有……看來,你也是惹怒了她們的小可憐……”

就這麼唸叨著,轉身離開了,身影一會就轉過了花牆,只剩下了花白的發在風中凌亂。

餘曉默半晌回不過神來:這宮女是什麼人?難道她也是被龔氏和孔氏罰到這兒來的?這麼說,這個後院,就是太子的冷宮了?所有犯了錯的宮女都要被罰到這裡來做苦力?可是,太子知道嗎?這一後院幾十個甚至上百個被罰做苦役,連一步都不能邁出院門的宮女們,僅僅是惹到了龔氏和孔氏就要這樣一輩子被囚禁嗎?而且,這樣的囚禁如此地不合情理,甚至連太子自已都不知道麼?

一想到自已有可能就這麼一輩子都像剛才的那個花白頭髮,如鬼魅般的宮女一樣,被囚禁在這陰森不見天日的後院裡,餘曉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下子就被磨沒了。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那種恐懼感很冷,冷得她從每個汗毛裡都往外透著寒氣。她端起洗衣盆,慢慢地走回院子。

春天好像已經近了,可她卻依然感覺到了徹骨的寒冷。她想家,想外公外婆,想蘇筱雨,甚至想念自已討厭之極的學校,和那幾個嘮嘮叨叨的老師。她忽然那麼害怕,害怕自已真的再也回不去,再也見不到他們。

走回院子,把衣服晾曬起來,餘曉默把自已縮在牆角處,把頭埋在膝蓋裡,眼淚如雨般落下,霎時打溼了粉紅的裙衫。

紫竹走進院子,找了一圈才看見縮在角落的餘曉默,淡淡的暮色籠罩在她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淺淺的紅,這個每天活蹦亂跳的女孩子,忽然變得那麼無助,彷彿整個人都變小了。

紫竹走過去,輕輕把她環在懷裡,嘆了口氣:記得自已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至少這個叫翠墨的孩子還反抗過,自已彷彿連反抗都不曾有,就被扔到了這個荒蕪而蕭瑟的後院。沒有人管她們的死活,更沒有人過問她們的生活,這個地方,好像就是太子的東宮發配犯人的地方,這一發配,就如同被判了無期,再也沒有緩刑的可能。

餘曉默在睡夢裡覺得很溫暖,溫暖得她不想醒來,就如同小時候外婆和媽媽的懷抱。她夢見外婆的紅燒肉,夢見外公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古董,夢見蘇筱雨寫著字的葉子,夢到跟同學們一起參加期末考試,自已居然可以奮筆疾書,連英語作文都很熟練地寫完。她開心壞了,笑著抱著蘇筱雨的胳膊:“你得請我吃哈根達斯,你說過的,我只要英語合格,你就請我的,這次我的英語一定合格了。”可是蘇筱雨狠狠把她推倒在地,她的胳膊好疼,她禁不住哭出聲來。

醒來才發現紫竹站在她面前,手裡拎了一根柳條,正抽在她胳膊上。

“紫竹……”她委屈地喊了一聲。

“起來……天快黑了,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麼?”紫竹冷冷地,面無表情。

餘曉默剛從睡夢的溫暖中醒過來,可看著紫竹的冷漠,不敢哭。只是跟在她後面,兩個人出了院門,撒開腿腳,向院子的另一個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