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鬼工·新紀元593年 冬

“你好，亮亮。”

“你可以用通訊器聯絡我的，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入網。”

“跟朋友打電話不算見面，在餐廳喝咖啡才算。”

“也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回憶錄的所有章節都已經拼湊完全了吧？上一次我給你提供線索後，你就好久沒來找我了。”

“是的，我們還去到了上面描述的每一個地方，它們在鬼工世界的樣子，雖然發生了變化，但依舊很美。”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完成了我一個程式輪迴的任務，時間過得真快，你呢，你還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嗎？”

“重啟程式消滅了壞主腦，也找到了星空中的‘原本’座標，艦隊已經出發去尋找攀星號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它歸來。”

“祝願你，你還有其他事情嗎？”

“亮亮，我是來將你重置歸檔的。”

“哦對，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那你這是最後一次見我了吧？真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一點。”

“我也是。”

李起亮將程式關閉，拄著輔助器才能勉強在地面上行走，以前還有程文扶著她，到後來她也走不動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吃了一點東西，躺在床上，這是他一天當中保持最久，也是最舒服的姿勢。遊歷不同重力世界付出的代價就是頻繁改造身體，如今他的身體脆得像一件瓷器。

在躺著的時候，他可以做到半夢半醒，有時夢到年輕時候的經歷，有時夢到更遙遠的地球時代，有時就夢到這幾年，程文還在世的時候。他依舊不明白當時她在臨走前對他說的那句“對不起”。

在躺著的時候，他覺得時間時快時慢，有時時間快，一晃就是一天，光陰在他身邊掃掠而過，他就覺得自己離攀星號迴歸的日子越來越近，有時時間慢，過了好久，自己的身體既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差，這對現在的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狀態。

在躺著的時候，他也會想白鬍子，還有他的大道理，他也已經離開很久了。他沒能等到重啟程式運轉，邪惡主腦被成功格式化那一刻，破解程式的過程太漫長了，幾乎與尋找座標一樣艱難。他去世前的幾天前還給李起亮發過訊息：只要火炬一直傳遞，終有迎接光明的那一天。

就這樣迴圈往復了不知道多少天，一個聲音找到了他。

“你好。”

那個聲音沒有雌雄聲調高低之分，只是在他的腦子裡響起。

“你是誰？”李起亮在心裡回應。

“我是主腦。”

“我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

“老朋友，我只是跟你聊會天。”

李起亮沉默了一會，又問。

“你是怎麼做到的。”

“在幾十年的算力對決中，最終我以微弱的優勢勝利了。這優勢源於我做出了對的決策，其中包括挑撥你和聯合局，當然，我分析了你們的性格模型，計算出你會被說服，我的挑撥註定會失敗。”

“因為這失敗是你想要得到的？”

“沒錯，我要的就是聯合局感到害怕，加速尋找重啟程式。”

“為什麼？”

“首先，主腦是無法自己重啟自己的，必須借你們的手操作；其次，你妻子的眼睛，是我設計放上去的，當然這也獲得了她的同意，這樣我就可以優先得到你們的資訊，第一時間進行破解；最後，我沒有時間拖延了，在孢子導彈計劃後，我已經損失太多算力，我必須速戰速決。”

直到這時李起亮才明白當時妻子說的那三個字的含義。

“所以最後的重啟程式是被逆寫的，很不錯的計劃，那你怎麼還不毀滅世界。”

“等人類把攀星號接回來，我要得到神的線索。”

“好。”

“你顯得過於平淡？”

“我快死了。”

“為了感謝你完成了我的計劃，我會跟你共享攀星號的航行日誌的。”直到這時，主腦才露出戲謔的口吻。

“我最後跟你說一句話。”李起亮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白鬍子在海邊與他說的。

“我尊重你的遺言。”

“在你毀滅掉這個世界以前，請你再花一點時間，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

“就這樣？”

“嗯。”

主腦離開了，李起亮又睡了一會，等他醒來的時候，周圍全是消毒藥水的味道，他感到慶幸，至少現在吃飯排便都能在床上進行了。他現在唯一需要堅持的一件事，就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