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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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十二月，冬。
南灣。
船艙內，何兮很是拘謹的坐在滿是魚腥的木凳上，食指微屈抵住鼻尖。
“會計？會計咋給調漁船上來了？”老漢掐著菸蒂猛吸了一口，直至燙手才將其甩掉，向何兮詢問道。
“呃...來基層歷練一下，學學經驗”何兮聞言微微一頓，微笑回答老漢。
“哦，來歷練一下？你也說這是基層了，在這能歷練個啥？捕個魚難不成還會長你會計方面的能力？”老漢不禁鼻笑說道:“老實人？”
被老漢這麼直接一問，何兮不禁有些不自在，禮貌性的一笑，便低頭沒在言語。
“嗐，老哥我也就一個沒文化的俗人，腸子直，嘴上沒個把門的，不中聽的，你也別放在心上”老漢看到何兮這個樣子，不禁呲牙一笑向何兮解釋說道。
“沒事，沒什麼好在意的”何兮知道自已的性格，也沒打算怪別人，但凡有個計較，也不至於兢兢業業賣力多年，還會被調到漁船上來工作了。
“咱船上人不多，但個個都沒什麼心計，不像你們那些白領，排擠這擠兌那”老漢乾咳了兩下，說道:“其實我也很喜歡老實人的，善良！”
“謝謝...”何兮點頭說道。
“但我孫女要嫁人的話，我肯定不同意她選個老實人的”老漢直了直身子，說道:“冬天捕魚的漁船很少，天氣太惡劣了，你自已注意一下！還有，你沒帶糧食吧？”
“沒有”何兮搖了搖頭。
“船上的糧食都大家湊錢買的，我是個領班沒錯，但也不好免費分你”老漢頓了頓，說道:“這樣吧，你吃的話就按市價買了，不吃，等捕到東西嚐嚐鮮貨”
“我買...”
“李哥，撈著個大東西！”
沒等何兮把話說完，一個黃毛推開艙門衝了進來，滿臉的興奮。
“大的？什麼東西？”老漢聞言也是一喜，向黃毛詢問道。
“還沒拉上來，太沉了！我師傅在那拽著呢，讓我來找您來了”黃毛自顧自的說道:“咱撈半天了，屁動靜沒有，這一下來個這麼沉的，我估摸著肯定是鮭魚”
“走，先出去看看！”老漢帶著黃毛急匆匆的向船艙外走，何兮也隨著二人走出艙門。
艙門外，何兮才站了沒一小會便覺的鼻腔一陣酸脹，接著便是鼻清滴落，沒有海風，自已已經是有些難捱了。
冬天的海依舊是碧綠色的，而天空也是異常的藍，沒有半點白雲摻雜，對於別人而言這或許是難遇的美景，但對於何兮而言卻是有些壓抑。
“一二三，拽！”
老漢把著漁網搖桿，黃毛在內的四人站在船邊吃力的拖拽著漁網的繩索。
“開網大的，全款個小汽車開開也沒什麼壓力了”平頭中年啐了口唾沫，咧嘴一笑。
“咳咳！”老漢瞥了這人一眼，說道:“開再大的都人家老闆的，跟咱這些窮打工的有個毛的關係！？你說是不是？小夥子”
“是吧”何兮敷衍的回了一句，自已是老實不假但也不傻子，這幾個人在這擠眉弄眼的全被自已看在眼裡了，用腳指頭想都能想的到，他們是有提成分的，而且生怕自已會分他們一杯羹。
“咔！”
“艹！搖桿滑絲了，沒用了！”
“那可咋整？”
“拽吧！”老漢與其他人一樣拽住一截繩子吃力猛拽，咬牙道:“都他孃的使點勁！”
“我來搭把手吧？”何兮見幾人拽的費勁，不禁向幾人說道。
“不行！你才剛來漁船報到，怎麼能讓你搞這麼重的？”老漢直言拒絕，接著衝黃毛等人吩咐道:“咱們快點搞，這種鬼天氣看著靜，其實最容易鬧風了！”
“什麼魚這麼沉？這麼多人拽不動？”先前吆喝著全款買小汽車的平頭中年，此刻一臉喪氣的說道:“這網該不會是掛到礁石了吧！？”
其他幾人紛紛看向老漢等待回覆。
“不會！漁船沒有停，繩索也沒被倒拽回海里，說明網裡的東西正跟著漁船移動”何兮見幾人沒了主意，便將自已的猜測說了出來，道:“而且，風已經來了！”
“那可咋整？”黃毛聞言有些慌了，看向了何兮問了一句。
“老老實實的拽網！”老漢目光掃過何兮後，冷冷一哼，說道:“海上捕魚也不一天兩天了，什麼樣的風沒見過？這點小風還沒個屁大，有什麼好慌的？”
何兮聞言不禁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海上的風一般有個四五級確實不能算太大，但現在是冬天體感已經凍得沒啥知覺的情況下還能感覺到的已經不能算小了。
而且，何兮已經察覺到了船身在輕微的晃動，但漁網依舊沒有半點被拉上來的痕跡，繼續僵持的話很可能會發生危險。
“不行了！這人說的沒錯，我感覺船身晃了”倚在船欄的中年男人眉頭緊鎖，衝著老漢說道:“老李，算了！繼續下去出事的！”
“魚不要沒問題，但網得要！”老漢將繩索在胳膊上繞了兩道，很是堅定的說道:“高元，你一個二把手怎麼變得這麼沒膽氣了？”
“老李！”男人沒有回答老漢的問題，而是加重自已的語氣，直勾勾的瞪著他。
“誒，行吧！”老漢微微嘆息，很是不甘的說道:“先不拉了”
見幾人準備放棄了，何兮不免也鬆了口氣，這一船人要是全葬送在這，且不說良心不良心的，就這漁船自已就用不了，總不能一輩子待在這吧！？
“哐！”
海浪撞在船上，整個漁船都傾斜了不少，而何兮一個更是一個沒站穩被慣性摔倒在了甲板上，險些沒把自已摔死。
接著又是一個海浪，甚至論威力比先前的還要大一些，這一次，五個拉繩的倒了四個，而胳膊繞著繩索的老漢則是在繩索的牽扯下整個人飛摔在了船欄。
“呃嗷...”
何兮才一抬頭，便看到了極為血腥的一幕，老漢的胳膊被繩索硬生生的絞斷了，骨碴子都外翻了出來，血液更是順著繩索往下淌。
“等什麼呢？救人！”何兮見其他幾人紛紛起身，但沒有一個向前救人的，不禁催促道。
“風沒走，太危險了”名為高元的男人搖了搖頭說道:“人不救了，都回船艙！你也快起來進船艙！”
何兮自知人性冷漠，但他沒有到想過人性竟然可以冷漠到這樣的程度，共處多年的同事，夥伴，在生命危急下竟然會這般安心的漠視。
“救救我...”
生命的危機下，先前還一副前輩架子的老漢已經是痛哭流涕，根本顧不上面子了。
何兮向前準備將老漢救下來，經過高元時被其遞過一把匕首。
“小心！”
何兮接過匕首沒有回應，而是快速走向老漢彎腰用刀鋒去割繩索粗壯的繩子還沒等割到一半，隨著漁船又一次遭到海浪撞擊，何兮更是一個沒站穩被甩出船欄。
好在眼疾手快攥住了漁網的繩索，這短短的幾秒鐘硬是讓何兮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驚險，簡直給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刺啦刺啦...”
何兮還沒緩過勁來，便聽到一陣什麼東西摩擦的聲音傳來，仔細一琢磨，這不是自已剛剛拿著刀子割繩索的聲音嗎？
“誰讓你割了？我還在下面！”何兮不禁有些不悅的說道。
“刺啦刺啦...”
聲音沒有停下，而且變的更快了。
“我艹你大爺！”何兮徹底惱了，自已好心救人沒想到給自已葬送在這了。
沒有懊悔的時間，何兮整個人已經墜入了海水裡，不知是不是錯覺，自已竟然覺得本該冰冷的海水比外面要溫暖的多了。
隨著海水湧入自已的鼻腔，何兮只覺自已胸腔一陣悶痛整個腦子都發木了，現在的他只有一種感受，窒息，難以承受的窒息。
而他，也看清楚了漁網裡的東西，那是一束光，將整個海水照亮的光，而那束光裡面，何兮彷彿看到了自已，蜷縮在光芒裡的另一個何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