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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時間,醫生不知道勸說了多少次,我爸都始終不答應我出院。

哪怕是隻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想放棄。

很多人看在眼裡,只覺得我爸是在自我折磨。

不放我離開,也不放自己自由。

而他和蘇珩的一番話後,好像也徹底解開了心結。

他用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臂將我抱起,親眼看著我身上的儀器一個個被卸掉,淚水在眼底打轉。

他低頭靠在我耳邊小聲呢喃,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哄我入睡的時候:“小姿不怕,爸爸這就帶你回家,以後……爸爸再也不會和你分開了。”

他心裡清楚,撤下儀器意味著加速我的死亡。

但比起這些,我爸更心疼我日夜被各種儀器束縛。

理智告訴他,這樣做是對的。

但他還是忍不住嗚咽了起來,他抱著我,哭得像個孩子。

沒關係的。

爸,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了。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也一直在陪著你呢。

我的靈魂從身後抱住他,哭了,卻幸福地笑了。

我被接回家之後,我爸就在附近的餐館找了個小時工的活兒。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現在已經沒有人阻攔我爸找工作了。

有錢有勢的人就是不一樣。

一句話可以讓人死,也能讓人生。

沒了阻攔,曾經那些對我爸避如蛇蠍的人又恢復了正常。

甚至還有人主動來找我爸,揚言要幫他東山再起。

憑藉我爸的經商頭腦,翻身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我爸都一一拒絕了。

經過這麼一遭,他看透了人情冷暖。

不怪任何人,他只是不想了。

小時工的工作對他來說就很好。

不算清閒,但勝在時間自由。

他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陪我了,每天地笑呵呵地給我做我最喜歡吃的飯菜,臉上也始終帶著幸福的笑容。

飯菜上桌的時候,我也會坐在對面,看著我爸大口吃飯。

但在這樣平淡的日子,依舊有些不和諧的東西存在。

——蘇珩又跪在我家門口了。

從我回來的第一天,蘇珩就追了上來。

我爸不准他進屋,並告訴他以後我們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了。

蘇珩很執拗,不讓他進屋,他就直接在門外跪下。

風雨無阻,打死都不肯離開。

不礙事,但很煩人。

這晚,烏雲籠罩了整個城市,傾盆的大雨伴著狂風宣洩而下。

雷光閃過,蘇珩單薄的聲音在外面一覽無餘。

最終,我爸還是於心不忍。

他勸道:“回去吧,不管你現在做什麼,小姿都不會看到了,她也不想看到。”

蘇珩一句話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依舊倔強地跪在風雨之下。

我爸惱了,他忍不住對蘇珩發火:

“你現在這副模樣,感動的只有你自己!你知道當年小姿為了讓我同意她和你在一起,做了什麼嗎?她整整跪了兩天兩夜!滴水未進!

她甚至不惜以斷絕父女關係來威脅我,只為了和你在一起!”

狂風驟雨之下,是我爸逐漸猙獰的臉。

“你以為你這樣就是痴情不已了,但你與小姿的愛相比,根本就拿不出手!”

我爸細數起了我對蘇珩做的點點滴滴。

蘇珩高考失利,我為了陪他,放棄了重點高校的錄取一聲不吭和他一起去復讀。

為了維護蘇珩所謂的尊嚴,大學期間拒絕問家裡要錢,生病了也只敢吃最廉價的感冒藥,唯一一次問我爸要錢,還是給蘇珩買了一個五萬塊錢的鏡頭。

他懶得搞畢設,我就熬夜通宵給他弄,最後因為壓力太大貧血住院……

樁樁件件,可以說為了蘇珩,我可以付出一切。

這樣的愛,我爸說蘇珩拿不出來。

蘇珩啞口無言,愈加痛苦的神色之下,是支離破碎的懊悔。

“替我,給小姿說聲對不起……”

他的聲音隱沒在雨聲裡。

但我還是聽到了,我沒有痛快,也沒有悲傷。

只是有些後悔。

後悔當年太傻,掏心掏肺對一個人,換來的又是什麼呢?

這世上值得我好好珍視的,就只有我爸了。

要是,能醒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