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未落下,密林中忽現神秘火光,一團接著一團。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大喝。

“弓箭手,準備!放!”

咻咻咻,亂箭之下,綠巾軍如同驚弓之鳥,亂做了一團,慌亂地尋找遮擋的樹木。

與此同時,密林裡再次響起:“步兵,進攻!”

幾乎是音落的下一瞬,三四十名統一著裝的兵士迅速從樹叢中鑽出,將十幾名綠巾軍團團圍住,舉起利刃,收割狼狽對手的性命。

領頭人丟掉手中擋箭的白胖管事,警醒且絕望地觀察戰局。

他深知自已成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中的螳螂。

頹勢已顯現,對方顯然有備而來。

他恨恨地看了眼那車糧食,既然運不走,那麼誰也別想得到,吹起火摺子,精準拋中糧車。

直到糧車燃起大火,他才冷笑一聲,大聲道:“撤退!”

隨後,他率先往包圍圈唯一的缺口跑去,綠巾軍中尚能行動的,也都狼狽逃竄而去。

樹林中再次傳出:

“追!一個綠巾軍人頭,百錢!活的,千錢!”

隨著話音,走出了一個矮個男子,他身高不到五尺,約莫在成年人的胸口處,面容普通,唯一出彩的便是那一雙眼眸,如鷹隼,緊緊盯著今夜的獵物

綠巾軍是一群瘋狂的追隨者,一旦被抓,他們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尋死。

至今,還沒有留下過一個活口。

千錢很難,但百錢,依舊有足夠的吸引力。

霎時,軍士們往前衝去,只留矮個男子及其隨從。

忽的,從矮個男子的身後悠悠傳來一句:

“百錢?死了的算嗎?不是將士殺的,算嗎?”

“誰,裝神弄鬼!”隨從立刻從箭簍中拔出一支箭,搭上。

矮個男子轉身,後退三步,定眼一看,是本該睡死在樹邊的少年郎疾平安。

見到此人,矮個男子伸手將隨從欲射的箭壓下,臉上笑意濃厚:“是你啊!怎麼,你殺了綠巾軍?”

“嗯,是百錢嗎?死了的算嗎?不是將士殺的,算嗎?”疾平安依舊固執。

孫青這下裝不了睡了,他知曉一些貴人不喜無禮之徒,忙是跳起,湊到三人身邊:“疾少俠,這是闕南軍司馬李將軍,我那千錢會給你的。”

言下之意,不要為了百錢,就惹惱了掌管萬人軍馬的軍司馬。

“千錢不夠,我要去梁京買房。”疾平安道。

買梁京的房子?那千錢確實不太夠。

可這……

孫青苦惱地看向的李將軍,去發現對方笑意盈盈,絲毫不計較疾平安的無禮之處。

對方甚至頷首:“死了的也算,不是將士殺的也算,不過要繳人頭。但午時後,我巡視時,在官道上發現了一眾綠巾軍的屍體,已經丟棄至亂葬崗,一把火燒了。”

李衝回憶時,鷹隼般眸子中閃過一絲涼意。

那十幾個綠巾軍,死狀實在慘烈。

一把火燒了?

那可是十多個百錢!

疾平安痛心疾首,沉默良久,而後徑直雙臂環胸,倚靠樹幹,望月興嘆,再不搭理眾人。

“當真是無禮。”隨從頭一回見這種人,既嫉妒於對方得了主子青眼,又瞧不起對方的穿著打扮。

李衝心頭也稍稍有些不痛快,原本想要引薦對方進軍營的想法也淡了些。

“疾平安她剛從山林裡出來,不懂規矩,還望李將軍海涵。”說實話,孫青是有些痛快的。

這年頭,商人低賤,須得對上諂媚,對下討好,到了最後落得個誰也看不起。

尤其是這李衝李將軍,更是出生高貴,有個位列九卿的親爹。自個兒年紀輕輕就做了軍司馬,平日裡最厭惡商賈之事,銅臭之味,處處為難他們這些經商的人。

疾平安這般不重禮數,可算是給他出了口惡氣。

他可是瞧見了李衝嘴邊的弧度下降了幾分呢。

李衝笑笑擺手:“無妨,無妨。”

“什麼人?”隨從的箭又搭上了,而這次他瞬間射了出去。

疾平安立刻閃身,橫手接住飛箭,右手拔刀出鞘,斬斷了半人高的灌木叢,露出了驚恐的老婦與女童。

她落地,冷眼走向隨從,將箭插回了箭簍,拍了拍那隨從的肩膀,留下一句:

“動刀刃之前,看清楚你的敵人是誰。”

老婦慌忙抱著女童,緊隨再疾平安的身後。

這一路走來,一老一小見識了不少。

甚至就在白日裡,看見了那般殘忍殺人的局面。

但對於她們來說,只要死的不是自已,就是安全的。

於是,她們草草安葬了自已的兒子(父親),夜裡頭強忍著不睡,也要趕路,就為了跟上疾平安。

少年郎或許真的稱得上心狠手辣之人,但幸運的是她似乎並未將她們放在眼裡。

那冷漠而淡然的目光從不曾落在她們身上。

她們被徹徹底底地忽視了,但這種忽視,反而讓她們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在逃荒過程中,過多的關注就代表了一種危險。

然而,她們似乎想錯了,少年郎或許本身就是不安全的。

一天遇到兩次暗殺,也是沒誰了。

如此矯健敏捷、出神入化的身手,令李衝不禁眼前一亮。

雖然他處理過疾平安在官道上留下的爛攤子,由此深知此人武藝高強,但親眼所見帶來的震撼和衝擊力遠非幻想所能比擬。

此刻,李衝臉上原本就掛著的微笑變得愈發親切和藹起來,他開始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眼前這位身手不凡之人——疾平安。

臂長掌寬,行走輕盈無聲且穩當。

在這一刻,李衝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愛才之情。

“疾……疾少俠,如今朝局震盪,亂匪頻出,合該是我們男子建功立業、蕩平時局的好時機!公既有如此好身手,何不參軍報國,方無愧於日夜磨鍊出的好身手。某不才,添為闕南軍司馬,若公欲建功立業,我自當鼎力相助!”

你們男子,關我們女子何事?

疾平安本不想搭理李衝,但奈何此人的目光過於黏膩。

這一轉頭,眼瞧著他臉部充血,舉止激動,態度激烈卻足夠認真。

疾平安想了想,很真誠地道:“我自幼膽子小,不喜殺人。”

李衝登時一愣,再看月光下的疾平安,心頭湧動出一股子厭惡。

不想便不想,還說瞎話來應付他!

若真厭惡殺人至此,官道上那十餘具無頭屍身,是何人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