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4月4日 那年的清明節——

陰冷黑暗的醫院,從二樓走廊的病房中傳出陣陣嬰兒的哭喊聲。或許那對謝純來說真的是個不幸的日子,也就是那一天,她來到了這個世上。

那一年,石諳市的警局和醫院秩序管理相當鬆散。偶然間失蹤的幾條人命不算大事,不過是普通人家茶前飯後的閒聊之音。

“母女平安,四斤四兩”

她凝視著抱在護士手中的孩子。

鄒靜——謝純的母親,剛生完孩子的虛弱在她的臉上表現得淋漓盡致,額頭上冒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絲,臉色泛青一陣煞白。

差點難產死了,早產,產後暈了半個小時,生理的疼痛至今還未消退。

“產檢的時候不是說雙胞胎嗎?”

鄒靜的臉上露出慌張的表情,眉頭緊蹙著,死死的盯著護士。

“抱歉鄒小姐,在您懷孕期間的主治醫師曲主任最近請了病假,這段期間她叮囑我待您產後告訴您,國內現在的醫療水平技術和機器都不比國外,或許會出現一些小插曲,就像現在,半小時前為您接生時,只有這一個孩子。”

她傻嗎?這樣劣質又敷衍了事的藉口可以拿來矇騙、蓋過一切嗎?

“曲醫生呢?她好端端的怎麼會請了病假,還偏偏是我生產的日子,我兩週前做的最後一次產檢時她人還完完整整的坐在辦公室。”

鄒靜耳邊嗡嗡巨響,緊接著的便是一陣耳鳴,空洞無力,彷彿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鄒小姐,您的預產期應該是大下週,而曲醫生只請了幾天的假,並非針對您生產的時間。您現在的情況還不穩定,情緒失控對產婦恢復是很不利的,您若有疑惑可以等好些再單獨與曲醫生聯絡。”

護士說話時面無表情,對鄒靜沒有半點憐憫之心,不為人知的是,她的背上也已經緊張的出了汗。

“你們拿我當猴耍呢!人民第一院不是石諳市最好的醫院嗎?做了十幾次產檢都告訴我說是雙胞胎,怎麼生完就剩一個了!姓曲的到底去哪兒了,是不是她把我的孩子拐走了!”

護士現在的臉色很難看,似是被鄒靜抓住了什麼把柄,臉刷的一下子就白了,慘白,幾近死人的程度,比剛生完孩子的鄒靜看著還要白。

她默默的嚥了口水,清澈的眸子下隱藏了不為人知的秘密和謊言,她一時說不出任何話,只能任憑鄒靜在醫院內大吵大鬧,磕磕巴巴的不知道吐露了些什麼字。

“吱呀——”

404病房的門被開啟了,腳步聲越發急促。

鄒靜對待聲音一向很敏感,一抬頭便對上了男人鋒利的眸子,他正踱步到床前來。他的眼神裡含著冬天最冷的一顆刺,直直的紮在了鄒靜的心裡……又是這個眼神。

“鄒靜,你鬧夠了沒有”

“人家醫生都說了是報告單出了問題,國內的醫院出差錯是常有的事情,你幹嘛揪著不放手”

“曲醫生請假是她自已的事情,難道還要向你彙報嗎?誰沒有個火急火燎的事情要處理?你憑什麼讓地球都圍著你轉?”

“薈敏醫生(曲醫生)幫過你的你都忘了,現在只會往人家身上潑髒水,你良心被狗吃了會說出拐賣孩子這種話?”

曲薈敏的確幫過她很多,但更像是獻殷勤的幫助,她隱隱約約感受到她不見的那個孩子與她有關係。

那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被靜了音。

鄒靜一切的委屈和不甘在一瞬間像飛蛾撲火般煙消雲散了,而謝問承話筒的音量鍵被拉到了最頂端,病房中,鄒靜眼含著淚光,就那麼聽著他把話一句句說完,聽著空氣中充斥的責罵與無情,聽著他把一切錯誤全都推脫到她身上。

明明他一直是咄咄逼人的那一方,現在依舊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指責她。

鄒靜在他面前安靜的像只懂事聽話的怪貓,他說話她從不反抗,任由他對自已發洩。

可這次,啞巴的世界竟然也安上了麥克風。

“這是人民醫院!國家級的大醫院,不只是石諳,放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怎麼會有失誤,怎麼會有錯,這分明就是拿著人命開玩笑!你一點都不關心我,更不關心我們孩子的死活!你自已膽小懦弱、沒本事憑什麼拉上我,憑什麼讓孩子給你當墊腳石!”

謝問承被鄒靜尖銳的嗓音震懾了幾秒,在這幾秒鐘,他彷彿不認識自已,不認識眼前的鄒靜,他從未見到過她的這一面。

她的眼裡有憤也有恨,內心火焰在丈夫的冷嘲熱諷中燃起。

“隨你怎麼想”

謝問承只扔下五個字,快步走出病房。

護士嚇得不敢說話,把孩子抱給鄒靜後也離開了。病房裡,剩鄒靜一個人。

她盯著懷裡的孩子,不足月出生,連正常體重也沒達到,跟她一樣,瘦的連骨腕都清晰可見,胳膊上似乎有太瘦而留下的胎記淤青和疤痕,眼皮上方的血管很突出,胳膊也是,本就白嫩的肌膚,被糟蹋的體無完膚。

大眼睛,淺顯的雙眼皮,不哭不鬧,安靜的被媽媽抱在懷裡,腳丫很小,偶爾晃動著,手也亂動,像只被困在籠中的鳥兒,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卻怎麼飛都飛不出籠子的邊界。

面板白皙的像瓷,眼睛厭厭的,沒有其他孩子剛出生時的那般活潑,鄒靜似乎在這孩子清冷的眼神中看到了謝問承,也看到了自已剛才的那副鬼樣子,她知道,這是個不祥的徵兆,這個孩子生下來,是個錯誤。

她心疼這個孩子,但好像並不喜歡這個孩子。

就叫謝純吧,純潔無瑕的純,諧音春天的春。今年的四月格外冷,這個孩子,會讓本該充滿生機的四月靈動起來,還是雪上加霜?

404號病房安靜下來,那個出生在四月四日,4斤4兩的孩子也睡著了。

——

郊區的那片荒地傳來啼哭聲,風聲打在男人的臉上,打在孩子的臉上。謝問承就靜靜的看著這個孩子被丟在草叢裡。

“你捨得嗎”

“忍心嗎”

女聲環繞在他的耳邊。

“累贅,謝家不能絕後”

“薈敏,你能不能跟我走”

風聲將女人的回答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