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二十一年,傅察家族,曾是皇族的顯赫八旗之一。儘管他們的榮耀不及愛新覺羅氏,但在大清國中,他們的地位仍不可忽視。而穆家,作為兩江提督的後裔,穆季鴻在京城擔任知事,因緣際會下結識了傅察載渙,兩人相見恨晚,惺惺相惜。

儘管大清朝倡導“滿漢一家”的理念,穆季鴻的漢人身份及他的耿直性格卻成為滿清權貴眼中的刺。多次遭受迫害,每次都靠傅察載渙的保護而化險為夷。在慈禧太后面前,載渙堅定地說:“穆家是大清朝的忠臣,決不是叛臣。”當慈禧的案頭上放著要求徹查穆家的參本時,載渙毫不猶豫地用短刀刺入自已的大腿,血流如注,但他毫無痛苦之色,展現出大義凜然的氣概。慈禧震驚之下,將參本扔給了載渙。

這一劫,穆家雖然安然無恙,但穆季鴻決定離開京城的是非之地,回到他們的江南故鄉,那裡有穆家的家業,也有穆家的聲望。

而在那時,傅察載渙的側福晉已懷孕十月。載渙的正福晉是皇上指婚,但多年前已病逝。側福晉原是載渙青梅竹馬的表妹,兩人情深意重。

那年冬天,冰雪紛飛,格外寒冷。隨著一聲女嬰的啼哭,產婆興奮地跑到載渙面前:“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側福晉為王爺添了位格格。”產婆抱著嬰兒,讚歎道:“老奴接生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俊俏的女娃兒。”

載渙接過女嬰,看著她白雪般潔淨的臉龐和玲瓏精緻的五官,心中充滿了愛意。然而,突然產婆失聲驚叫:“格格的手!”載渙低頭看去,只見那隻小手少了一個指節。斷指的格格,在滿人的觀念中,被視為不吉利的象徵。

穆季鴻夫婦在臨行前到慶親王府看望這個小格格。穆夫人抱著格格,笑著說:“小格格真和福晉一模一樣,將來定是冰雪聰明。”然而,載渙卻憂心忡忡:“只怕將來連一個好的歸宿也沒有。”穆季鴻突然笑道:“嫁到我們穆家算不算一個好歸宿?”載渙苦笑:“季鴻兄,休要開這種玩笑。”穆季鴻正色道:“你我二人本是生死與共的兄弟,我穆季鴻的命更是兄長你撿回來的。如今舉家南遷,不知今後相聚的機會能有幾回。小弟不願這份感情就這麼斷了,如兒女們能延續我們的情誼,也是令人快慰之事。”

載渙沉吟片刻,說:“季鴻兄,這小娃還沒取名字。穆家是書香世家,不如勞煩季鴻兄給她起個名字。”穆季鴻想了想:“對兒女,我只求他們一生無憂。萱草,傳說氣味清幽,聞之忘憂,不如就叫她宜萱。”載渙點頭:“好,好,宜萱!傅察宜萱。”

兩家締結姻親之事在京城廣為傳頌。不久後,光緒帝送來一對青玉蝴蝶作為賀禮,據說那對玉蝴蝶在南海深山中埋藏千年,吸盡天地之靈氣,為世間難得珍寶。因此,這門婚事更增添了幾分御賜的光彩。

然而,大清朝的覆滅讓皇親國戚們的氣數漸盡。如今的慶親王府已只剩下一座小小的庭院,往日的繁華煙消雲散。而穆家脫離仕途後,靠著祖傳的產業在江南一帶富甲一方。然而,這一切的繁華都不過是迴光返照,當革命爆發時,一切都將灰飛煙滅。

穆家的這個異數——靜霆,成為了這段姻緣不被看好的主要原因。他確實不想要這段姻緣,不是沒想過逃避,他已經推託了三年。每當家族提及這樁婚事時,他總能找到各種藉口來推搪。

“父母是天,父母之言不可違背,更何況還有先皇御賜的賀禮。”祖父這樣對他說。

“傅察家對穆家有恩,盛衰無常,如今傅察家衰敗,於情於理我們也不可背信棄義。”父親這樣勸他。

“如果宜萱是個一般的姑娘也罷,但她偏偏斷指,如果你違背婚約不娶她,我們穆家就是不仁不義。”母親這樣警告他。

他們總是強調封建主義的仁義道德和家族名譽,卻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過他的感受,從來沒有人願意傾聽他的想法。

二十三歲那年,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家人的催促聲如同潮水般湧來,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渴望自由,渴望追求自已的理想,但家庭的牽絆卻讓他猶豫不決。終於,在一次與家人的激烈爭執後,他下定決心離家出走,去追尋那片屬於自已的天空。

然而,就在他即將踏上旅途的那一刻,卻收到了祖父中風的訊息。這個訊息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他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與他的離家出走並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但內心的自責卻如同潮水般湧來,讓他無法釋懷。

他猶豫了,最終還是選擇了回家。在祖父的病床前,他許下了成親的承諾,為了這個家,他願意放棄自已的追求,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如今,他二十四歲了,而宜萱也已從遙遠的北平南下,來到南京這座繁華的城市。他們的相遇,彷彿是命運的安排,讓兩個原本相隔千里的人終於相聚在一起。

然而,對於他來說,這卻是一種無法逃避的束縛。他知道自已已經無處可逃,只能面對現實,承擔起這份責任。

他走在南京的街頭,頭頂是皓月當空,繁星點點。然而,他的心海卻如同被烏雲籠罩,一片昏暗。他不知道自已是否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也不知道未來將會面臨怎樣的挑戰。

回到穆府,他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雕花木門。門旁兩座石獅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明亮,彷彿在訴說著穆府的顯貴與富庶。然而,他卻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和束縛。

劉媽熱情地迎接他回家,關切地詢問著他的情況。她的話語中透露出對宜萱的讚賞和喜愛,這讓他感到更加心煩意亂。

他走進西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枕雲。她是母親房裡的小丫鬟,也是靜之的青梅竹馬。他們的關係早已超越了主僕之間的界限,成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然而,此刻他卻無法面對枕雲。他知道自已已經做出了選擇,不能再給她任何希望。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著內心的煎熬和痛苦。

靜之的到來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深厚,但此刻他卻無法向靜之傾訴自已的煩惱。靜之對他的選擇表示理解,但也透露出一種無奈和失望。

他們談起了宜萱,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靜之對她的評價很高,認為她是個美麗而溫柔的女子。然而,他卻無法感受到任何喜悅和興奮,只有一種沉重的負擔壓在他的心頭。

夜深了,他獨自一人站在荷塘邊,看著那片空蕩蕩的荷塘。荷塘裡的殘葉在夜風中搖曳,彷彿在訴說著他的心事。他不知道自已是否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也不知道未來將會面臨怎樣的挑戰。

然而,他知道自已已經無處可逃,只能面對現實,承擔起這份責任。他默默地告訴自已,無論未來會怎樣,他都要堅強地走下去,為了這個家,也為了自已。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開始嘗試著去接受宜萱。他努力地去了解她,去關心她,去體貼她。他發現,宜萱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子,溫柔、善良、聰明。她的到來,給這個家帶來了新的活力和希望。

然而,他始終無法忘記堇霏。那個曾經陪伴他走過青澀歲月的女子,那個讓他心動不已的女子。他知道,自已對堇霏的感情已經超越了友情的範疇,但他卻無法去面對這個事實。

他陷入了矛盾和糾結之中,一邊是對家庭的責任和承諾,一邊是對堇霏的深深眷戀。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內心也在不斷地掙扎和煎熬。他試圖用工作來麻痺自已,用忙碌來忘記那些煩惱和痛苦。然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堇霏,想起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

終於有一天,他鼓起勇氣去找堇霏。他想告訴她自已的心聲,想告訴她自已對她的感情。然而,當他站在堇霏的面前時,卻發現自已已經說不出話來。

堇霏看著他,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拉起了他的手,帶他走到了一片花海之中。

在花海中,他們彼此凝視著對方,彷彿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他感受到了堇霏的溫暖和柔情,也感受到了自已內心深處的悸動和激動。

然而,他知道,他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他已經有了自已的責任和承諾,不能再去追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感情。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著內心的痛苦和煎熬,將這份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回到穆府,他看到了宜萱在等他。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彷彿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不快和矛盾。他看著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和愧疚。

他知道,自已應該珍惜眼前人,去經營好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他不能讓宜萱受到任何傷害和委屈,也不能讓自已再陷入那些無謂的糾結和矛盾之中。

於是,他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和束縛,開始全心全意地去愛宜萱。他們一起走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一起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他們的感情越來越深厚,也越來越堅定。

然而,他始終無法忘記堇霏。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她,想起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他知道,這份感情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無法抹去。

但他也明白,生活需要繼續,他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回憶中。他必須面對現實,承擔起自已的責任和義務。他要用自已的努力和汗水去創造更美好的未來,給宜萱一個幸福安穩的家。

就這樣,他在矛盾和糾結中逐漸成長和成熟。他學會了如何去愛一個人,如何去經營一段感情。他也學會了如何去面對自已的內心,去勇敢地追求自已的夢想和理想。

雖然他的內心仍然有著一些遺憾和不甘,但他知道,這些都是生活的一部分,無法避免也無法逃避。他只能勇敢地去面對它們,去接受它們,並努力讓自已的生活更加充實和美好。

最終,他成功地走出了自已的困境和束縛,成為了一個有擔當、有責任、有愛心的男人。他和宜萱一起走過了人生的每一個階段,共同創造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而堇霏也找到了屬於自已的幸福和歸宿。雖然他們無法在一起,但他們的心中都保留著對彼此的美好回憶和祝福。

這就是他的人生,充滿了矛盾和糾結,但也充滿了希望和美好。他用自已的努力和堅持走過了每一個階段,成為了自已想要成為的那個人。

不曾忘記那個在樹下靜靜佇立的女子,她的容顏雖美,卻並非最打動他的地方。真正讓他難以忘懷的,是她那雙秋水般的明眸,彷彿蘊含著千言萬語,卻又欲語還休,深深牽動著他的視線。僅僅一個眼神的交匯,他便感受到了她對他的理解,那種心靈相通的默契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然而,他從未敢想過超越友情的界限。他深知,有些平衡是輕易不能打破的,尤其是他們三人之間的微妙關係。至於那個名叫傅察宜萱的女子,對他而言,只是一個遙遠到近乎模糊的影子。他們的交集,似乎只停留在幼時的匆匆一瞥,以及那次在慶親王府的偶然相遇。

他記得那天在後花園,他並非故意闖入,只是迷失了方向,卻意外撞見了幾個正在放風箏的孩童。其中有兩個女孩格外引人注目,一個身著紅旗袍,身材高挑;另一個則穿著粉色旗袍,顯得嬌小柔弱。她們身上散發出的貴族氣息讓他一眼便認出她們的身份。

他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那個滿族少年帶著她們歡快地放風箏。粉衣女孩的風箏飛得很高,她和少年一起歡呼雀躍,而紅衣女孩則顯得有些鬱鬱寡歡。她抱怨著自已的風箏不如妹妹的好,妹妹則溫柔地安慰她,並提出交換風箏。然而,即使換了風箏,紅衣女孩的風箏依然飛得不高。他輕哼一聲,心中暗自嘲笑她的技不如人。

正當紅衣女孩要發火時,粉衣女孩卻主動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說:“姐姐,我們一起來讓風箏飛高一些吧。”紅衣女孩的火氣頓時消散了大半,她點點頭,和妹妹一起拉著風箏線,試圖讓風箏飛得更高。

那一刻,他彷彿聽到了那個滿族少年口中輕喚的“宜萱”二字。他心中一動,卻並未多想。那時的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只有兩面之緣的女子,竟會成為他此生無法擺脫的牽絆。

如今回想起來,那段時光彷彿是一場荒誕的夢。他即將迎娶一個只有驚鴻一瞥印象的女子,而那個女子,正是當年在後花園中放風箏的紅衣女孩——傅察宜萱。他們的緣分似乎早已註定,卻又充滿了巧合與無奈。

他搖搖頭,將這些紛亂的思緒拋諸腦後。他知道自已必須面對現實,去迎接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子。無論未來如何,他都要努力去經營這段婚姻,去尋找那份屬於他們的幸福。

於是,他拉緊了斗篷,快步向西苑走去。他知道,那裡有他未來的生活,有他必須面對的責任和擔當。而那個在樹下靜靜佇立的女子,將永遠留在他的記憶中,成為他此生無法忘懷的一道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