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像極了她死去的娘,不由得更加厭煩:“將來你嫁人,總歸是要你伯父做主,嫁入什麼樣的門戶可不是由你說了算。”

言語中威脅意味頗重,顧瑾卻不受威脅道:“既然祖母提到孫女嫁人,那我想問一下,我孃親的嫁妝和爹爹生前留的產業如今何在?”

她回到杏園後,特意繞到聽雪堂看了一圈,清涼蕭索,沒有一個人,庫房的門虛掩著,已是搬得空空。

顧行知懶懶打了一個呵欠:“賬目都在公賬上,待你出嫁都會給你。”

顧瑾嗤笑一聲:“聽雪堂的庫房空空,請問大伯,裡面的東西哪裡去了?”

“你父母都不在了,自然是大伯幫你保管著。”顧行知話鋒一轉,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你甭東扯西扯,今兒個你必須交出秘方。”

顧瑾目光掃視一圈,看到原本坐在院子裡準本審判她的族中長輩們,此刻也是目光凜凜,她知他們可不會為她去探尋二房資產何在,如今又在誰手中。

果然,下一刻,就有一個兩鬢斑白的老者站了出來,他瞥了眼顧瑾,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女孩子在家從父,你是一點規矩都沒有,傳出去叫世人怎麼看待咱們顧家?”

“當官的大伯聯合族中的長輩欺負一個孤女,傳出去恐怕更叫人不齒吧?”顧瑾冷哼。

話音剛落,顧老夫人的柺杖就朝著她的面上飛過來,顧瑾一個躲避不及,柺杖狠狠砸在她的肩頭。

她呼了一聲痛,疼得眼淚水都出來了。

“到底是自小養在外面的野種,沒有教養。”

“就她這刑剋雙親卑賤的命,早都應該溺了,還叫她活到今日……”

“仗著手裡的方子就要耀武揚威,再不管教,都要騎在所有人的頭上了……”

耳邊呼嘯而過的是他們的各種辱罵聲,顧瑾滿面通紅,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結住了,雙手氣得直髮抖,她想不到自己的親人竟然會用那麼惡毒的言語去辱罵自己。

顧老夫人此刻更是氣憤,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只聽她厲聲喝道:“來人,家法伺候——”

說罷,她指著顧瑾一字一頓:“你父母不在了,老身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這一刻,顧瑾忽然覺得沒有那麼憤怒了,既然大家那麼理所應當地把臉面撕掉,她反而覺得自己更應該去面對現實了。

顧瑾微微仰起臉,眸子裡瞬間閃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顯出與她年齡不符的冷靜與機敏,她捂著隱隱作痛的肩頭,淡淡道:“一炷香,最多一炷香,皇上的聖旨就要來了。”

“在明月庵修行,倒修出了忽悠人的本事!”顧行知大笑起來,今日早朝時他還專門問了翰林院相熟的同僚,並未曾得到皇上要給顧家下聖旨的訊息,雖然他也很奇怪,仙藥使的位置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空出這麼久。

顧瑾前幾日口口聲聲說皇上今日會下聖旨,他也不相信,只當她是小兒信口雌黃,想要哄騙他,如今連時辰都說得那麼清楚,他更覺顧瑾為了拖延時間而說謊。

春日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過海棠樹灑下斑駁的光影,影影綽綽地落在她的臉上,那眸子裡彷彿盛下了世間所有的光芒,那麼溫柔又那麼堅定。

顧老夫人的嬤嬤已經返回,顧瑾看了眼她手裡拿的家法,不禁吸了口冷氣,虎鞭。

長而細的鞭子上有許多小刺,銀色的小刺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她知道這個鞭子落在自己身上,只需一下,便會皮開肉綻。

世家大族責罰女子,往往不過是用板子打手心以示懲戒,他們卻拿出懲治家奴犯錯的工具來對付她。

這不是想要她的命嗎?

“跪下!”蒼老而冰冷的聲音在顧瑾耳邊響起,顧老夫人目光如刀般射向她。

跟顧行知年紀相仿的一箇中年男子緩緩道:“老夫人且慢,就給她一炷香的時間,到時候聖旨不到,罪加一等。”

“沒錯,倘若真有聖旨,她受了傷,咱們顧家反而不好向皇上交代。”接話的是顧行止,他從嬤嬤手裡拿回鞭子把玩,漫不經心地掃了眼顧瑾。

“燃香!”

轉瞬間已有丫鬟取了香爐,點好線香。

線香點燃,煙霧如一縷縷青絲凌空而去。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香爐,等待著顧瑾在這一炷香結束後出醜。

“瑾丫頭,怎麼說你都是我侄女,倘若你現在交出秘方,我自會勸你祖母免去你的家法。”顧行知慢悠悠看著顧瑾。

“把秘方交出去,我還有活的可能嗎?”顧瑾聞言,偏頭看著他,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迅速劃過臉頰,然後又在眼睛裡凝聚成點點光芒,轉瞬消失在眼底。

方才她可是看透了,即便她乖乖交出秘方,她也不會有好的下場,他們只會把她吃幹抹淨。

顧行知只覺得額上的青筋突突地暴跳,他真的有一把掐死顧錦的衝動。

“不識抬舉!”顧行知簡直要氣炸了,他一直是顧家的長子,在大理寺任職,雖然不像顧家老二那樣在宮裡當皇上的御醫那麼風光,但他是靠著科考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正六品官員,在顧家,他何時像今日這樣在族人面前被屢次三番下過面子。

何況,顧瑾只是一個十幾歲的黃毛小丫頭。

“瑾丫頭,你真的有點不知好歹了,你大伯父處處為你考慮,你卻再三忤逆……”

“就等她一炷香,待會家法上身,你看她會不會乖乖交出秘方?”

“這種硬骨頭,就應該給她吃點苦頭……”

“小小年紀,跟哪裡的江湖騙子學的三腳貓伎倆?”

“到底從小沒在家,沒有爹孃的管教,就是跟其他的姑娘不一樣……”

他們的嘲諷如潮水般向顧瑾湧來,她閉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氣,不去搭理任何話。

“香燃完了,老夫人,家法伺候吧!”

“是的,看她現在還有什麼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