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顧姑娘的關心,雜家自從用了你的膏藥,這一整個冬天腿都沒有再疼過。”

“對了顧姑娘,太后娘娘也一直唸叨著你呢,她最近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說你的針灸法可比皇宮裡御醫的藥強上百倍……”

顧瑾微微笑著恭聽,眼角的餘光卻看到院內的眾人神色都變了……

顧瑾笑著應承:“榮公公可不要客氣,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傳個口信就行,也煩請榮公公轉告太后娘娘,等我明日上值就去給她請平安脈。”

榮公公語氣更加柔和:“顧姑娘可太客氣了,不日您可就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了,到時候雜家也要依仗姑娘關照。”

顧瑾唇角漾起一抹淺淺的憂愁:“公公前來傳旨,自是一番辛苦,原本我也該給公公備一份禮物以示感激,不過我父親留給我的產業都在大伯父手裡,小女子實在囊中無物,連謝金都準備不出來。”

那雙秋水盈盈的眸子霎時泫然欲泣。

榮公公越聽面色越黑,他自小待在皇上身邊,後宮女人什麼樣的招數沒有見識過。

他一聽顧瑾所言,便明白,顧家想欺負這個失去父母沒有依仗的孤女。

“顧太醫在世時,他的供奉和賞賜司簿那裡都有記錄……”榮公公面孔一板,面色登時嚴肅起來,“顧大人在大理寺任職,應該知道,侵佔孤女的財產是重罪,他大概不會知法犯法。”

榮公公雖是閹人,年紀也比顧行知小上三五歲,但他伺候在皇帝跟前,常年跟各種牛鬼蛇神打交道,震懾人心還是很有心得的。

顧行知一時被噎住了,榮公公的名號他是聽說過的,他剛入宮就伺候皇上,從小太監一直到現在皇上的貼身大太監,深受皇上信任,就連很多得寵的妃子都要巴結他。

他一時不明白,顧瑾何時巴上了他,聽那話的意思,顧瑾不僅給他治過病,還給太后娘娘診治過。

他不及細想那麼多,慌忙退後行了個禮:“榮公公有所不知,侄女剛從明月庵回來,年歲尚小,卑職也是擔心她不懂得打理俗務,故暫時幫她保管。”

榮公公聽罷沒有回話,只定定地看著他,他的目光落進顧行知眼裡,於他遮掩的慌亂裡,彷彿看透他的全部心思。

當下沒有人敢回話,四周靜得可怕,只有樹上幾隻鳥兒偶爾發出的啁啾聲,眾人彷彿屏住了呼吸,靜默無聲。

風也無聲。

良久之後,榮公公甩了甩拂塵,目光掃視了一圈,笑得很古怪。

然後聽見他尖細的嗓音再次響起:“雜家沒記錯的話,顧姑娘已經及笈,是該學著打理中饋了。”

顧行知聽話知音,趕忙上前陪笑:“公公放心,下午我就會把賬冊和物品清單送到侄女的手上。”

榮公公瞥了一眼院內其他眾人,見顧瑾仍是輕蹙著眉,便溫言道:“顧大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應下了,姑娘可以該放心了?”

顧瑾嘆了口氣:“有了榮公公的見證,想必大伯不會賴住爹爹的財產不還。”

看她眉目間仍有擔憂的意味,榮公公挑了挑眉,眼神中流露出一副瞭然的笑意,頗有點笑裡藏刀的意思:“明日顧姑娘就去皇宮當值,若還有什麼隱情,自然可以直接向皇上陳情。”

果然,顧瑾聞言眉目舒展,神情間多了一絲歡喜。

榮公公在一眾太監的擁護下浩浩蕩蕩地出了院子,顧瑾目送他們遠去的身影,怔了片刻。

她伸手擦去眼角絲絲溼意,看向身後眾人:“叔伯,咱們現在去祠堂吧。”

顧家祖籍在江寧,人都有葉落歸根的想法,雖然從京都到江寧路途遙遠,但是皇上下了命令,顧問之的靈柩在侍衛的看護下運往了老家,得以歸葬祖塋。

一眾人到達祠堂的時候,祠堂裡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香火氣,供桌上擺滿了貢品,貼身照顧顧老夫人的嬤嬤正往火盆裡燒紙錢。

顧老夫人一路無言,她不願意僕婦攙扶她,自己拄著柺杖慢慢地跟在族人身後。

聖旨已下,成了定局。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無端又加了幾分。

顧瑾默默上前,跪拜磕頭,又從半夏手裡接過元寶,一點點往火盆裡新增,彷彿周遭發生的一切都跟她無關。

這是自從得知父親去世以來她第一次掉眼淚,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猶如一隻只晶瑩剔透的珠子。

半夏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單薄瘦削微微顫抖的身影,是那麼的孤獨又無力。她想起在明月庵的時候,姐姐每天去山上砍柴,去山下挑水,總是任勞任怨地保護她照顧她,而這一刻,她看上去無助極了。

顧瑾在一個多月前曾收到父親的書信時,信中尚未提及他自己的病情,只是如常給她指點了一些醫書上的困惑。

沒想到去歲除夕父親親自來給自己送過節的禮品,竟是最後一別。想起父親說,他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女兒能夠平安喜樂。

想到此,顧錦更加難過,自己幼時失恃,少時失怙,小時那些跟父母一起生活的畫面一幕幕湧上心頭,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彷彿是被天地拋棄的棄兒。

她仰起頭,淚光迷濛中看到父親的牌位,她想如果父親在天有靈,也是希望她能夠好好活下去。

否則,那個仙藥使的位子,只需要父親一句話,就可以給顧府的任何一個人,或者是父親的關門弟子。

她聽從師父教導,在山間隱忍多年,刻苦磨礪醫術,她想這些年她所吃過的苦,她所失去的跟父母相處的時光,她都會一點點討回來。

“瑾丫頭,當著你父親牌位的面你立誓,一旦你出嫁,就要交出顧家的藥方。”

顧行知冷冷的話打斷了顧瑾的思緒。

只見顧瑾緩緩站了起來,又從袖間取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冷笑道:“晚飯前我拿不到顧家的鑰匙,賬本和對牌,明日到了皇宮,我自會向皇上陳情。”

“你恐嚇老夫?哈哈!”顧行知一早上積壓的怒氣如火藥般在心中炸開,完全失了理智。

顧瑾笑笑,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線:“大伯父,你覺得仙藥使只需一個秘方就可以當嗎?”

“你懂醫術嗎?”顧瑾繼續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