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頗為不客氣,顧行知漲紅了臉要去辯駁,卻被王氏拉住。

顧瑾裝作看不到大伯的面色變化,又轉而對三叔說:“以後碰到我的休沐日,我想去咱們家的如意堂坐診。”

如意堂是她父親生前所創的醫館,但是一直由顧行止所管,故而顧瑾好聲好氣跟他商量:“雖然我沒有父親那麼響的名聲,但是診治病人這種事,天長日久百姓心中自己會明白。”

顧行止倒也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她連太后的鳳體都能調理,尋常百姓又有何看不得的?

不過最關鍵的一點是,顧瑾之前找她的時候說得沒錯,他確實囤了很多牛黃,一時半會賣不出去,不僅佔用太多資金,倘若儲存不當,還會有變質的風險。

他就想老老實實地跟顧瑾一條戰線,說不準顧瑾那丫頭有什麼法子可以幫他呢?

顧瑾倒也不含糊:“我待會就去藥堂看看,大伯母把賬本送到我這裡,齊先生自會看。”

“對了伯母,你也莫要為難我,對牌隨著賬本一起送過來。”

擲地有聲,是不容王氏質疑的語氣,宋氏倒有些傻眼了,她覺得顧瑾捏住了王氏的把柄,是不是有點順竿子爬的意思?

可是王氏竟然訕訕地答應了,顧瑾是明白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王氏暫時的屈服並非心甘情願,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不過她也不怕,兵來將擋便是。

顧行知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其餘人緊隨其後,方才熱鬧的園子,霎時安靜了下來。

“齊先生,還好有你。”顧瑾字字真心,短短一句話,她已淚盈於睫。

剛才那個要強的女孩子,在眾人離去後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脆弱絲毫不差地落在齊思賢眼裡,他嘆了口氣,忍不住溫言道:“別怕,即便是豺狼虎豹在前也不怕,一切有我呢。”

顧瑾倒是被逗樂了,半晌才道:“我只不過給齊老夫人施了一針,便換來齊先生鼎力相助,說到底是我佔了便宜。”

半夏卻在一旁紅了眼:“旁人都只想欺負姐姐。”

顧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走,收拾收拾,咱們去如意堂看看。”

如意堂就在顧府隔壁的那條街上,顧瑾過去的時候,門口尚有幾個人排隊。

裡面的夥計不時出來看看安撫病人:“大家都耐心等一會!”

突然,斜角急匆匆閃出一漢子,懷裡抱著一個姑娘,奔到如意堂門口,直直跪下,“求求大夫救救我妹。”

那人中等身材,身著灰色粗布衣,全身已溼透,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懷裡的姑娘昏迷不醒,身下的裙衫已被鮮血浸透。

藥堂的夥計一愣,那漢子又止不住地磕頭,“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叫他先進去。”顧瑾快步上前,提醒那個夥計。

夥計聞言趨前扶著地上的漢子起身。

“我看誰敢!”頃刻間,藥堂前來了一隊黑衣人,為首的是個青衣少年,似乎醉酒了,他手持鋼扇指著藥堂的夥計,“誰若救這賤人,本,本公子把這藥堂平了。”

嘩啦啦,那一隊人把藥堂圍得鐵桶似的。

顧瑾款步上前,她身著月白色衫裙,纖纖素腰用松綠色軟煙羅挽了一個結,雖輕紗蒙面,但露出的一雙眸子,眼波流轉顧盼生姿。

她已親眼目睹剛才發生的一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而後徑直走向那個受傷的姑娘。

“沒聽到我們爺說的話,活得不耐煩了嗎?”顧瑾沒走幾步,一柄閃著寒光的鐵劍已架在她的脖子上。

顧瑾微微側過頭,杏目怒瞪,“咱們大周朝沒得王法了嗎?”

“嗯?王法?”青衣少年聞言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有,我就是!”

“位高權重就可以仗勢欺人、草菅人命麼?”

見這青衣少年做派和言語,顧瑾猜想他大概是哪個官家子弟,平日裡應是仗勢欺人慣了。

顧瑾最是痛恨這樣的人,即使鐵劍架在脖子上,她也毫無懼色。

哪知這青衣少年居然不急不惱,微微點頭,“沒錯,可以的!”

“你!……”

惱急的顧瑾,想要斥責,卻不知怎麼開口,只得扭過頭憤怒地瞪著那個少年。

“再動一下試試。”鋒利的劍刃緊緊地貼著顧瑾的脖頸壓了壓,劍刃一偏,顧錦面上的白紗倏地飄落。

顧瑾蹙了蹙眉,似有不耐,指著自己的脖頸,“要麼殺了我,要不讓開。”

那侍衛卻笑了起來,語氣甚是輕浮,“這樣的美人殺了多……”

話未說完,顧瑾只覺臉頰一熱,繼而有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面板緩緩流下。

顧瑾脖間的鐵劍咣噹落地,她駭然地扭過頭,那個侍衛驚恐地捂住脖子,鮮血從他的指縫間噴薄而出。

顧瑾後退了兩步,有片刻的失神。

那似醉酒的青衣少年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唐突美人,該死。”

顧瑾愕然回頭,卻見那青衣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姑娘你請便。”

說完他又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他殺人的手段甚是毒辣,可一轉眼又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彷彿適才殺死的不過是一隻蚊蠅。

顧瑾一張素臉呆了呆,那少年眉眼漾起一抹笑,“喏,再不醫治,怕是要死了。”

顧瑾眼角掃過去,那女子身下的血更濃,只得斂起內心的情緒,快步走了過去。一搭上脈,她暗自道了聲不好,便著那漢子把姑娘抱進去。

顧瑾緊隨著夥計進了藥堂的隔間,在夥計阻攔之時,她取出仙藥使的令牌道:“家父是顧問之。”

夥計對那令牌再熟悉不過了,加之今日坐診的老大夫告了假,此刻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於是快速地帶著顧瑾進了診室。

“把她身上擦乾。”顧瑾吩咐完半夏,又返身去了大堂寫藥方,寫完交給夥計,“立刻煎藥。”

“姑娘,這可真是禽獸一樣的行為。”半夏皺著眉頭在顧瑾耳邊小聲嘀咕,顧瑾已拿起針灸盒準備施針。

顧錦雖已查過那姑娘的脈象,大概也明白她因何受傷,但掀開衣服親眼看到那姑娘的傷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看診過無數的傷者,卻都沒有眼前的一幕叫她驚駭。

她斂氣凝神,不顧自己身上溼答答的粘膩感,快速給姑娘施針。

半晌,那姑娘緩緩醒了過來,一睜眼就愣住了,繼而小聲啜泣。

顧瑾停下手裡的動作,半夏拿了方帕給那姑娘擦拭淚水,“莫要哭了,我們姑娘會治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