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丁凊,我不是個乖巧的女孩,從小就不是。

母親把我寄養在城外的莊子裡,只有每年我生辰時才能見到她,外祖父一家人都不喜歡我,就連家裡的僕婦對我都是表面尊敬,背地裡卻經常說我閒話,聽到什麼私生女啊之類的稱呼,對我來說都是見怪不怪了。可能是我不夠乖巧吧,但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明白,自已是個沒有身份的人,我沒有父親,我是我母親與人私通生下的。不過沒關係,我有椿泥姐姐和母親對我好就夠了,但我還是希望找到自已的父親,想見一見他,問問他為什麼不要我或者告訴他我能理解他一定有事要忙,讓他快點回來就行。椿泥姐姐是莊子上的管事丫鬟,也是日常管教我的人,母親極為信任她。於我而言,她就像一位嚴厲而寵溺我的大姐姐。

我母親的身份很尊貴,我很愛我母親,為了保護她,不能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我知道的,但還是有忍不住偷跑出去玩的時候 ,雖然每次都會被椿泥姐姐揍,很疼,但我還是心甘情願。車伕大寶叔心疼我,帶我偷偷進城,我便戴著斗笠在東京的街巷裡瘋跑,買一些街上好吃好玩的小玩意兒,同胭脂鋪的孫娘子拌拌嘴,再去東京第一名樓樊樓聽一些最近的見聞和新鮮事,看窗外的行人來來往往,在熙熙攘攘的東京城整整玩鬧一日,可以把所有煩惱拋諸腦後,享受著一整日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哈哈,畢竟椿泥姐姐臨時再找不出第二輛馬車來東京捉我回莊。

如今我已經14歲了,再有一年我便及笄了。母親承諾我等我及笄,便請馬術師傅教我騎馬,我生平狂戀自由,大漠戈壁,春風十里,千里冰封,萬里汪洋,馬蹄能踏之處皆是我心之所向,情之所鍾。我房中還是有很多古玩字畫的,其中有一幅我最為喜歡的三峽浩渺圖,是我上次生辰時母親送我的生辰禮,正掛在我床角,看到了它我便彷彿真的到了動人心魄、聲勢浩蕩的三峽一樣!人總是貪心的,我滿足於現在無憂無慮的生活,也不滿於自已的身份不能大白於天下,曾發願同母親和椿泥姐姐一起周遊四方,而現在我卻不知母親身在何方,甚至平時連見她一面都難,母親對自已的身份從不肯透露半分,只是囑咐我好好讀書勤習琴棋書畫,她是為了保護我,希望我成才,我雖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但我還是很叛逆,天真地認為只要有母親在,我便可以只修習自已所喜愛的學問,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

那年元宵燈會,我照舊偷跑出去,大約是因為元宵,椿泥姐姐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的動作便更加迅疾,和大寶叔約定好在城西會合,便自顧自玩去了。撐一把自已米黃色的油紙傘在落滿積雪的街道上旋轉蹦跳。長街上懸滿了燈,把黑漆漆的夜照如白晝。

燈火通明下,丁凊注意到,一位玄衣少年在燈下揮毫蘸墨,大筆揚揚灑灑寫下一首詩,而他的對面正有一位妙齡女子亦在題詩,圍觀者議論紛紛。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呀?”,丁凊不解。

路人甲:“姑娘,你有所不知,畫屏姑娘是紅鸞館的頭牌娘子,今日繡球招親將繡球拋給了這位公子,誰知這位公子接住後竟說自已是恰巧路過,死活不認賬,畫屏姑娘氣不過,便邀請這位公子鬥詩,言說這位公子若贏了便放他走,若輸了今日便打掃門庭,要以身相許吶。”

且聽聽才子佳人作的詩有多好,只靜靜的聽著,絕不插話。

剛用月錢買來的飄著清香的梨花茶酥入口即化,丁凊邊看邊吃,掏出了一方藕荷色棉帕包住一塊,往硃紅的嘴上送。沒人管她,人們都在聚精會神地觀戰。

吃了一塊梨花茶酥後,丁凊無心在此多做逗留,開啟竹製酒盒,小口小口抿著裡邊的白桃清酒,此時卻聽到玄色少年邊寫邊吟,“菩提無樹生高閣,明鏡非臺束樊籠。生當如魚魂作鯤,千山萬水心濯然。”

丁凊心中一驚,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少年,發覺他的眼中似有朗月,眉間愛恨交集,有那個年齡不該有的剛毅。手上有一層繭子能夠看出是長期練武所留下來的。

“算了,算了,我們不是同類人。”丁凊默默地想。

“我認輸”,畫屏姑娘說,“公子大志,小女子望塵莫及,不過既然如此,誰能幫我贏過這位公子,我便嫁於誰。”

人群中,丁凊不知被誰推了一把,被推到了前頭,我望了望身後,又無奈地轉過頭,“我只好作答了看來。”

說著,她拿起竹製酒盒,“吾有一壺酒,足以渭輕塵,盡傾湖海里,贈飲天下人。”說完一飲而盡。

玄衣少年躬身施了一禮,不卑不亢地說:“我輸了。”

丁凊回了一禮。

“這又是一筆糊塗賬”,丁凊心想。看夠了熱鬧,正搖搖頭,轉身要去買冰糖葫蘆。

“姑娘,留步”,玄衣少年用劍柄擋住了我的去路,丁凊手中的紙傘驀然滑落,雪花落在她的睫上驟然融化消失不見,只剩下因酒勁上來後臉頰兩側淡淡的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