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眠曲

“只要我們不曾後悔,那麼任何困境都無法讓我們屈服,願我們都擁有面對挫折和頑強向上的勇氣,祝你靈魂自由。”

——Felicia·Howard

“你在說什麼紙條?”

菲莉茜婭雙手抱胸,等著下文。

西瑞爾瞥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地板上,整個房間從入口延伸到臥室都鋪滿了白色的毛毯。

設計者也是有心了,還會特意打探每個一等艙乘客的喜好。

他蹲下身,食指和中指間夾著毛毯的邊緣,掀開一看,裡面果然出現了一張白色的紙張。

“跑到這兒來了呀。”

菲莉茜婭挑了挑眉梢,聲音清冷如珠玉,“你直接說不就行了?還得寫在紙上。”

西瑞爾睨了她一眼,嘴角微抽,本來打算直接說的,這下把紙條塞給她,連念都懶得唸了。

他淡聲道:“門都快敲爛了,就是沒人來開。”

明明沒有一句指責的話,語氣也很平常,以菲莉茜婭對他的瞭解,卻覺得話中指定帶著陰陽怪氣的味道。

她非但不心虛,還理直氣壯地說道:“隨便敲女孩子的門是不禮貌的你不知道嗎?”

說著她開啟摺疊的紙條,就見上面墨跡飛揚的字型,寫著一句話:準備好了一會兒出發赴宴。

赴什麼宴?

菲莉茜婭左顧右盼,看著天光大亮的房間,望向窗外的一片碧藍之海,再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盯著西瑞爾,“大白天開什麼宴會?”

“你可以當成茶話會。”西瑞爾思索了一下說道。

有這時間,不如整理報告來得實在。

“不去。”

她把紙條揉成一團塞進西瑞爾的西服口袋裡,把擋在門口的他推到一邊,在門口張望了一下。

服務員早先來送行李的時候,沒敲開門,於是就靠牆邊放下了,以便其主人尋找。

菲莉茜婭把東西提進房間,計劃拿著衣服去美美泡個澡,至於外面的人,隨便他去吧,反正她不想去參加那無聊的“茶話會”。

但西瑞爾似乎沒有放棄的準備,他的目光隨著她移動,一隻手整理著紅寶石袖釦,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親愛的,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

話音一落,菲莉茜婭停住腳步,輕鬆的動作消失不見,神情有了細微的變化。

“父親,你以為這個還威脅得了我?我已經不是以前的Fecilia。”

“親愛的,這不是威脅,是你的承諾。”

西瑞爾偏頭看了眼鐘錶上的時間,差不多該離開了。

他轉身握住門把手,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臨走之前留下一句,“我在那邊等你。”

“她是有史以來人類造出來的最大交通工具,而我們的這位造船大師——”

“安德魯斯先生,從龍骨開始,將這艘船設計而出。”

八撇鬍子男人叫伊梅斯,他正驕傲地介紹著泰坦尼克號的有關情況,說話時兩撇鬍子跟著一上一下,十分有趣。

頭髮黑白參雜的安德魯斯受到這莫大的誇讚,謙虛地把功勞轉移。

“確實是我把船拼拼湊湊出來的,但核心構思歸功於伊梅斯先生,他構想出了一艘尺寸驚人,船內裝置無比豪華、地位至高無上的輪船。”

“而今,她就在這裡,從構想化為現實。”安德魯斯輕拍桌子,用與有榮焉的表情說著。

菲莉茜婭走進宴廳的時候,兩人恰巧在互相追捧著對方,整體的氛圍還算和諧融洽。

坐在其中的西瑞爾餘光瞥見她的身影,朝她抬起手,“親愛的,到這兒來。”

此話一出,桌上眾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她身上,一向喜歡湊熱鬧的瑪格麗特·布朗打趣道:“喲,這是哪位呀?要見到本尊簡直比登天還難。”

瑪格麗特·布朗,眾人都管她叫莫莉,她的丈夫在西部開發出了金礦,屬於半路發家致富的「暴發戶」,也由此躋身上流階層,很不受圈內一些人的待見。

菲莉茜婭在某些宴會上和她打過幾次交道,對於莫莉的印象還算不錯,知世故而不世故,性格通透,機敏圓滑,還有良善之心。

“莫莉,這話誇張了,大家不是經常在報紙上看見我嗎?”

她在空餘的位置上坐下,漫不經心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朝眾人笑了笑。

桌上眾人對她的說話風格見怪不怪,有的還出口奉承了幾句。事實上,要是其它什麼人在他們面前這麼口出狂言,指不定是要被翻幾個白眼的,但菲莉茜婭是個例外。

畢竟她的父親西瑞爾·霍德華是著名跨國企業CEO,母親又是享譽盛名的設計師,偏偏她自已也是個有天分又有能力的人,在場的人要發作也要掂量掂量。

“許久不見,寶貝你還是這麼幽默。”瑪格麗特·布朗笑得爽朗。

談笑間,一股煙味瀰漫開來,是從對面傳來的,抬眼望去,那邊坐著一位淡綠色洋裙、褐色捲髮的美麗女子。

她指節間夾著一根菸,此時正放在唇邊吞雲吐霧,吸引了桌上其他人的注意,其中也包括菲莉茜婭。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她這麼有趣。”菲莉茜婭低聲和身邊的人道。

“她的名字叫羅絲·迪威特·布克特,她的父親是前任銀行行長。”希瑞爾介紹了一通,發覺她對這些頭銜興致缺缺,想起來這些已經說爛了的,於是便自討沒趣地閉上了嘴。

坐在羅絲兩側的人也大有來頭,右邊梳著一絲不苟頭髮的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卡爾,左邊戴著黑色帽子的端莊中年女人則是她的母親魯斯。

魯斯眉頭微蹙,身體前傾,幾乎用氣音和自已的女兒說道:“你知道我不喜歡你抽菸,羅絲。”

她對這些大場面一向很看重,更何況這桌上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聞言,羅絲又吸了一口煙,偏頭將白霧吐到她母親臉上,後者面色嚴肅,近乎尷尬地眯了眯眼。

菲莉茜婭本以為這場茶話會無聊到極致,然後草草收場,沒想到剛來就看到這麼有意思的場面。

她看熱鬧不嫌事大,臉上的興味幾乎要溢位來,但女主角還沒有下一步動作,她的未婚夫卡爾就把接下來的戲“扼殺在了搖籃中”。

他十分會看眼色地把菸頭摁滅,輕聲代羅絲回應了她母親的話,“她知道。”然後若無其事地跟身邊的服務員點餐,想將事情就此揭過。

“你打算連肉都幫她切好嗎?卡爾?”瑪格麗特·布朗冷不丁來了這一句話,內裡的意思就是:他多管閒事了。

卡爾是什麼人,好歹是個貴族,也是個懂心機的,聽出了弦外之音的他抬起頭看了瑪格麗特一眼,嘴角的笑有些僵滯。

他還沒說話,對面卻率先和伊梅斯挑起其他的話題,熟練地轉移話題,讓他有話都無處可說。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菲莉茜婭指尖無聲敲著空氣,無聲觀察著現場的情況,作為一個局外人,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別太明顯了。”西瑞爾忽然湊到她耳邊說了,並附帶眼神警示。

菲莉茜婭無所謂地抬了下雙肩,低聲笑了,“這時候可沒人在意我。”

飯桌上一夥人不知不覺又聊起了「泰坦尼克號」名稱的由來,伊梅斯又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已的理念。

說什麼“我想體現出船隻的尺寸,而尺寸大就代表著穩固、豪華還有最重要的力量”的之類言論。

無聊的話題又讓羅絲生厭,她幾乎是毫不留情地嘲諷道:“伊梅斯先生,你知道弗洛伊德博士嗎?他有關男性對於尺寸之痴迷的說法,你可能會感興趣。”

話音一落,伊梅斯語塞,尷尬得無地自容,有人沉默有人偷笑,但羅絲根本不管這些,她起身離席,“失陪一下。”

魯斯看到自已的女兒叛逆的樣子,心裡五味雜陳,桌上的氣氛幾乎凝滯到極點。

菲莉茜婭本就一身反骨,今天這麼令人窒息的局面,她不介意再潑一盆冷水,說做就做。

“我雖然對構造這方面研究甚少,但尺寸大就穩固這種看法的確有點目光淺薄了,伊梅斯先生。”

她平靜地起身,無視了西瑞爾的目光,看著眾人各異的神色,指了指外面,笑著說道:“我出去透透氣,這裡面不知怎麼瀰漫著一股迂腐陳舊的味道。”

離開了宴廳,風景果然和那種沉悶無聊截然相反。第三層的甲板上,陽光正好,空氣清新,一望無際的海面碧藍如洗。

鹹鹹的海風攜帶溼潤的氣息,吹起菲莉茜婭一身白色的洋裙和披在肩頭海藻般的黑色捲髮,柔和的金光灑在身上,如同神女下凡。

“羅絲?”

她走上前和那抹淡綠色的身影並肩而立。

“菲莉茜婭?”

羅絲好似很驚訝她的搭訕,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

“你跟我想象中一點都不搭邊,事實上,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一個簡單的貴族小姐。”

菲莉茜婭絲毫沒有掩飾之前的想法,反而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已的錯誤,還伸出了自已的手,“是我先入為主了,抱歉。有幸跟你交個朋友嗎?”

“當然,我也久仰你的大名。”

羅絲笑容滿面地回握住了她的手,話語中還有微不可察的興奮。

“哦?”同在一個圈子裡,即使兩人素未謀面,也會從他人口中得知,菲莉茜婭並不是很驚訝自已的姓名被得知。

見對方淡定自如,羅絲好奇地問,“你猜得出我怎麼認識你的?”

菲莉茜婭倚欄而靠,眯著眼睛感受微風,嘴上不忘回答:“猜不出來,但總歸是從人的口中。”

羅絲平日裡直率慣了,也說不來油嘴滑舌繞彎子的話,她更喜歡直接了當。

“第一次聽說你是在一次宴會上。”

當時大半個貴族階層都到了,只有菲莉茜婭姍姍來遲,沒待幾分鐘就匆匆離開了會場。

有人說她太自大、不尊重人;有人說她太粗魯、沒有一點貴族小姐的樣子;當然也有人羨慕她的自由和肆意,比如羅絲。

後來,據說她在搗鼓什麼研究,很多人不相信她能搞出什麼名堂,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偏偏是個有天分又倔強的人,真的做出了驚豔的成績,她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刻板印象,為自已佔據了地位和話語權,贏得了名譽和掌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羅絲會不由自主地關注她的訊息和動向,比如她最近在哪個城市,上了哪個報刊,又在做什麼研究……

有時候,她甚至在想去見上一面,看看菲莉茜婭的真實面目,是不是與自已想象中相差無幾。

羅絲覺得自已就像被囚禁在牢籠之中折斷翅膀的金絲雀,每日痛苦不堪,只有她自已知道——

她瘋狂渴望著菲莉茜婭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