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末年,朝廷不力,各路勢力豪起,紛爭不斷。

潁州一帶,沿西湖往東數里,有一山莊,名“水仙莊”,莊主張世豪。

張世豪門下有三大子弟,分別為李泊,劉越,錢得孫,習得一身功夫,在當地也數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前幾日,有一鏢車路過,一夥練家子押鏢,囂張跋扈。

此隊人馬在西湖處一飯鋪停歇,幾碗篩酒下肚,其中一性燥者起身,東倒西歪,不慎踹爛飯鋪的酒罐子。

店內小二見了,上去理論,竟被一拳打掉門牙。

店家老闆嚇的不敢露面,偷偷跑去水仙莊求助。

正巧,那日李泊在莊內,聽得訊息,當即趕去。

進了酒店,李泊見七八個彪形大漢吵鬧不停,嚇的其他客人紛紛溜走。

那眾大漢中,為首一人,身高八尺,穿的是綠絛絲褂,踩的是黑棉錦面靴,面如虎兇,背如熊擴,兩條胳膊,如樹枝粗壯,擺動起來,如掄兩個巨錘。

此人鬧的最兇,見李泊進來,便招呼弟兄們停下,圍了上來。

李泊見對手也都是練家子的樣子,想著以和為先,便說:

“天色不早,諸位還不休息,若是明日趕路,豈不耽擱?”

眾漢中,有脾氣暴躁的直接抄起長木凳子,朝著李泊猛砸。

李泊身子一歪,躲了去,那人直接落了空,差點栽倒,惱羞成怒,待要繼續打,被那為首大漢喝住。

“滾,還不嫌丟人?”

那大漢看李泊也不是個尋常人,不知對方功夫深淺,先自報家門,探探底,便雙手抱拳道:

“兄弟我叫徐光,湖南青州派弟子,江湖人稱徐大牙,今日奉掌門人之命,押送一批貨物到徐州,路過寶地,多有打擾。”

青州派乃名門大派,在湖南多有名氣,其掌門人叫程山遠,一身輕功了得,常殺人於無形之中,是不能惹的主。且他門下弟子無數,其中名叫令山仙的是其首席大弟子,從師一十二年,據傳曾得仙人指點,身得奇功,造化不低。

李泊也是早有耳聞,想著既然惹不起,對方也給了臺階,便順著臺階下吧。

“原來是名門大派,多有耳聞,我叫李泊,乃此地水仙莊大弟子之一。今日稍晚,明日兄弟且留步,咱們痛喝一場,何不樂哉?”

徐光聽得是當地門派,強龍不壓地頭蛇,便說道:

“明日事急,改日再聚,我們弟兄這就休息,你們早回罷。”

此事便息了,店家老闆向李泊連連道謝,並送了一袋碎銀作為回報。李泊也不推辭,收了銀子便回去山莊。

張世豪見李泊,便問遇到什麼事,李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來。張世豪聽完,說道:

“近幾年,那青州派勢力日漸壯大,程山遠三個字在江湖赫赫有名,其大弟子令山仙更是得仙人指點,會一身奇功,但總歸是道聽途說,不知虛實,還是小心為好,這幾日,你那另外兩位師兄外出有事,少惹事罷。”

“謹遵師傅教誨。”

半夜,水仙莊眾人睡的正香,只聽啪啪敲門聲,敲門之人非常用力,聲音撕破寧靜,吵醒李泊。

李泊預感不妙,大步走到門前,問來者何人。

“是我,大人,是我。”

聽聲音,好像還是那位飯鋪老闆。

“你怎麼又來了?”

“李大人,不好了,你走之後,可還記得那個砸你的人,他趁眾人熟睡,殺了我的一家老小,只剩我一人逃命出來!李大人,救救小人!主持公道啊!”

此話一出,把李泊氣得渾身顫抖,怒血上湧,他顧不得背後張世豪的問話,大步衝出門外,到了飯鋪,一腳踹開門,只見徐光用繩子捆著一大漢。被捆之人,正是之前砸李泊之人。

原來,徐光見這人闖下大錯,怕招惹是非,打算捆綁起來交給李泊處置。

見李泊親自趕來,徐光剛想上前解釋,哪想到李泊竟一腳踢飛徐光,緊接著五根指頭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只聽咔嚓一聲,徐光脖子斷掉,一命嗚呼。

青州派名門弟子竟在兩招之內敗給李泊,不過如此。

其餘人見徐光慘死,爭相逃跑,只剩被捆之人躺在地上,苦苦掙扎。

李泊更不廢話,五指抓住此人頭顱,狠勁一出,此人瞬間七竅流血。

五指之力,竟如此之強,嚇的李泊身後之人大氣不敢出。

“派個人,讓劉越和錢得孫趕緊回來。”

凌晨三點,水仙莊,裡間房內,燈光微弱,四人對坐,氣氛凝重。

張莊主嘆氣說道:“既然已經發生了,就想想該如何應對吧。那青州派定不會善罷甘休,倘若程山遠派令山仙大弟子來報仇,事情就麻煩了。”

錢得孫說道:“那倒不怕,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到了咱們地盤,咱們人多勢眾,還怕他不成?依我看,什麼仙人指點,竟是胡扯,嚇唬人的。咱水仙莊也不是吃素的。”

劉越說道:“非也,咱們水仙莊只是在潁州一帶有名,出了潁州,誰還知道?人家青州派那是全天下都有名氣,屬名門正派,怎是咱們能比得了的?”

錢得孫說道:“照你這意思,咱們就等死了?怎麼這個時候你還助長他人威風?”

李泊說道:“此事是我不對,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青州派殺人吧,若我不出手,豈不滅了咱們威風?以後咱們還怎麼在潁州混?此事還需師傅定奪,要懲要罰,弟子謹聽師傅教誨。”

張莊主深思一會,說道:“李泊,這幾日你先幫那飯鋪老闆辦喪事。”

片刻停頓後,他繼續說道:“你說得對,此事的確青州派不對,咱們也無需後悔,若是咱們不出手,定讓人笑話。明日起,全莊提高警惕,加強武練。”

“對了,”張世豪繼續說道:“那飯鋪裡,可有個叫李長生的?”

李泊說道:“有。”

“可還活著?”

“他躲在後廚,還活著。”

“把他帶過來,你收他為徒。”

“是!”

稍後,張莊主對李泊又說道:“本月底,舉辦拜師儀式,收他為你的徒弟,這也是我第一個徒孫了。記住,拜師儀式準備的喜慶一些,近來怪事太多,我心裡忐忑,想借此事沖沖喜。”

“是!”

說也奇怪,這一個月,竟平安無事,青州派那邊也沒有任何訊息。

師徒討論此事,皆認為徐光乃是青州門下小人物,死不足惜,更何況是他有錯在先,便不再追究。

於是便在本月底,趁著大好晴天,水仙莊上上下下舉辦李長生拜師儀式,人人臉上掛滿喜容,好不熱鬧。

本是個普通儀式,只是水仙莊在當地名聲太大,拜望者眾多,竟擠滿莊內莊外,都想目睹水仙莊收的是什麼徒弟。

拜師開始,眾人只見李長生身材瘦弱矮小,頭髮油塌,雙目無神,哪像個學武之人?說他是個小叫花子都不過分。

一拜天地鬼神,二拜師門祖師,三拜以師為父。

流程走完,拜師結束,水仙莊安排十幾大桌宴菜招待來賓,當日現場熱鬧。就連那潁州知府,也於百忙之中趕來,親自道賀。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張世豪卻一直未露面,負責全程接待的是李泊。

到晚,眾客離去,李泊安排莊園門口三名子弟把守,便匆匆趕到張世豪房間。

三聲敲門,只聽一聲“進”,李泊推門而入,見張世豪靜坐桌前,表情嚴重,氛圍凝重。

“師傅,今日喜慶,為何不見您來?”

“李泊,我年近六十,土都埋到脖子上了,不知還有多少時間了。”

“師傅怎說如此不吉利之話?師傅面容紅光,精神氣足,活到百歲對您來說豈不容易!”

“今日那潁州知府可也來了?”

“師傅果然知事如神。”

“你可知他為何來?”

“徒弟愚笨,實在不知!”

張世豪抿了一口茶,猶豫一會,剛要張口,門外傳來尖叫,李泊躍門而出,見幾人神色慌張,忙問何事。

“死...死了,守門的三名弟子,都死了!”

事情蹊蹺,李泊實在不信,跑到山莊門外,果然那三名守門弟子皆躺在地上,臉色發黑,七竅流血,死狀極慘。

三名守門弟子,武功不淺,竟能在無聲之中逐個被解決掉,可見此人內力與輕功極其了得,潁州一帶,不曾有如此高人,難道是青州派的高手來報仇了?

李泊仔細觀察屍體,發現三人脖子皆被戳了一個洞,洞口有一根食指大小,可想而知,此人是用食指逐個戳破三名弟子的脖子,再借用內力,震碎腦漿,倘若真是青州派的人,想必此人不是程山遠,就是令山仙了。此二人,無論是內力還是輕功,在江湖之中,那都是佼佼者。

這時,劉越和錢得孫也趕來,看到三名弟子慘狀,也驚了住。

劉越說道:“看樣子,應該是青州派的人來複仇了,而且此人是一等一的高手。”

張世豪也來到,看了看傷口,說道:“不是程山遠,這招式,是江湖失傳已久的落陽指,指牆穿牆,指石穿石,果然江湖傳聞沒錯,那令山仙定是得了仙人指點,學會了落陽指,受程山遠之命前來報仇。”

李泊說道:“師傅,該怎麼辦?”

張世豪說道:“青山派的人暫時還不想取咱們的性命,不然此時早該動手了,有可能是殺幾名弟子給咱們一個警告,如果這件事就這麼結束,我倒能接受,只怕...不早了,你們都回吧,今晚提高警惕。”

眾人走後,張世豪叫住李泊,來到自已的房間。

“坐下,你可知道,那青州派的徐光押鏢,是去往哪裡?”

“師傅,徐光說過,他們押鏢,是從湖南出發,去往徐州。”

“混賬!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從湖南押鏢到徐州,怎麼可能就經過潁州!你怎麼就不動腦袋想想?”

“師傅,徒兒不懂,不經過潁州,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停歇?”

“今晚這件事,壓根就不是衝著復仇來的,徐光的死,是設計好的。”

“師傅,徒兒實在不懂!”

“糊塗,真糊塗!我也老了,也糊塗了!李泊,你記住,但凡我出了事,你立馬帶著李長生,一直往北走百里,到應天府,那裡有一個王老村,在那個村裡找一個叫王董大的人,找到他,你就明白了。但是你千萬記住,見到王董大,不要說我出了任何事!”

李泊雖然感到奇怪,但師傅既然這麼安排了,定然有其道理,便諾了一聲,不敢多問,回屋休息。

帶著李長生?奇怪,為什麼師傅這個時候還能想起李長生。

第二日,天微亮,又是一聲尖叫劃破清晨的寂靜,李泊心感不妙,立馬趕過去,令眾人不敢相信的是,此時躺在地上的竟是劉越。

死法一樣,劉越的脖子也是被戳了一個食指大小的洞,腦漿流了一地。

這一幕,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眾弟子看到水仙莊三大弟子之一的劉越竟也慘遭毒手,各個驚慌失措,一大半都收拾行李,逃離水仙莊。就連水仙莊周圍的百姓,也都紛紛搬離,不敢久留。江湖上開始流傳水仙莊要被滅門的訊息。

錢得孫帶領幾名弟子,將劉越的屍體埋於後院。事畢,張世豪說道:“今晚諸位在劫難逃,有想走的,現在趕緊走吧。”

此話一出,又有大半弟子溜走。此時,往日熱鬧的水仙莊,也僅有數十人。

錢得孫痛罵道:“都是白眼狼!”

張世豪說道:“今晚都提起精神,練了幾十年的功夫,老夫也得伸展伸展了,免了被他人小瞧。錢得孫,你我就在院裡迎接青山派,再安排幾個師傅,做一桌好菜,會會客人!李泊,你且帶著李長生在我屋裡,記住我說的話。”

這一幕,都被李長生看在眼裡。令李泊欣慰的是,李長生未被眼前的景象嚇的逃跑,相反,他竟如此淡定,彷彿置身事外一樣。

咚咚咚,三聲門響,眾人提高警惕,錢得孫小心開門,卻發現來者竟是周大斧。

周大斧是潁州黑斧幫幫主,門下徒弟數十人,幫派雖小,但和水仙莊關係甚好,平日裡也聽水仙莊調遣,今日聽聞水仙莊有難,周大斧特意帶領眾小弟趕來幫助。

當晚,眾人院內拾火,雖有美酒佳餚,各個臉色卻異常凝重,彷彿就是最後的晚宴一般,等待著某人到來,終結一切。

隨著火焰焰苗跳動幾下,張世豪已然感覺到,那人已到。

他剛要站起來,在黑夜中,一人悄無聲息的倒地,待眾人發覺,早已沒了呼吸。

同樣的,此人脖子也是被戳了一個洞,腦漿被內力震碎,流了一地。

“是周大斧,周大斧死了!”錢得孫驚慌道。

見此場景,眾弟子皆嚇跑,僅剩二人,張世豪和錢得孫。

張世豪讓錢得孫退後,他內力壓至丹田,白髮上飄,此時,黑夜之中,錢得孫看見一道黑影略過,緊接著,他感覺一股內力襲來,是張世豪和那人內力對擊產生的衝力,震的錢得孫連連後退。

那人想用落陽指擊穿張世豪的脖子,張世豪攢足內力,聚集於右手去阻擋,那人的落陽指竟輕鬆穿過張世豪的右手,鮮血四濺,好在張世豪五指虎力迸發,死死卡住那人的手臂,才算躲過一劫。

此時,錢得孫看得清楚,眼前那人,瘦如麻桿,臉色黢黑,厚唇細眼,不人不鬼,卻有幾分道骨仙味。

應該就是令山仙了。

那人開口說道,聲音飄飄渺渺,似遠似近:

“張莊主,果然有兩下子。能擋得住我落陽指的,除了你,也沒別人了。”

那人如鬼魅一般起身,再次用落陽指直插張世豪。

此時張世豪再次內力聚集左手,再一次阻擋落陽指,可同樣的,他的左手也被擊穿。現在,張世豪的左右手都已廢掉。

錢得孫想上前助力,張世豪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人竟已飄到錢得孫的身後,一記落陽指,直插錢得孫的脖子,連帶著張世豪的脖子,一起插穿。

可憐一代武師,就此隕落。

李泊看後,顧不得驚嚇和悲憤,趕忙帶著李長生從後門逃出,往王董大那裡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