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陵陽城晨間最是熱鬧,東耀不同於西祁北雲人們最是喜愛早間聚集食肆品茶食用點心。由於每日客座不多想要去酒樓食肆預定餐位全要憑本事去搶。

陵陽城最受人追捧的便是南街瀟湘樓與東街香茗樓,但二者不同之處在於前者專注三餐飯食後者多以點心著稱。雖說這兩座酒樓單價頗高卻皆是實至名歸的美食聚集之地便是皇親貴胄請客也多以這兩處酒樓為主,也正是因著食客偏愛這兩處酒樓一年到頭極少歇業生意十分紅火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因著今日日子特殊一樓大廳二樓包廂早早擠滿了賓客十分熱鬧,二樓通往竹廂的走廊小二捧著兩碟點心滿臉殷勤推開門,抬眸間卻是被包間裡詭異靜謐的氣氛驚的說不出話。其實也不怪他驚訝今日無論外頭還是其他包廂都聊的熱火朝天,偏這處房間丫鬟小姐趴在桌上睡倒一片。

“新來的?”

青玉斂眸自從屏風後輕聲走出嚇的小二險些摔倒,好在掌櫃及時趕到扶住他才避免摔了糕點盤子鬧出聲響。

“原是青玉來了,莫怪,莫怪啊。這小子才來半月今日也是實在太忙才讓他送的點心。”

看到熟悉身影青玉懶得再費口舌只揮揮手示意二人離去,小二許是被青玉周身肅殺氣息震懾到出門後還不住慌張手抖,掌櫃竹溪輕手輕腳合上門後神情嚴肅回眸看向小二。

“算你走運,以後做事謹慎些竹廂裡的貴人都是主子朋友若是衝撞了,你我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小人謹記,多謝掌櫃。”說完小二端著托盤匆匆消失竹溪轉身卻是一聲冗長嘆息。

這瀟湘樓隸屬望舒閣原本今日應當是青玉兄長青峰當值,誰知道這斯聽說妹子要來愣是怕的縮回了別院。方才開門瞧見青玉凶神惡煞模樣竹溪大約能知道為什麼青峰躲著不肯出現。

六年前青峰本說好回東耀將勢力分佈好便去尋她,奈何安插勢力中間波折不斷失了約。青峰自知有錯忙裡抽空尋了好些小玩意兒送去了南璃,但那些他費盡心思送去的禮物無一例外被砸的稀碎退回了東耀。

雖然竹溪知曉實情同情兄弟也是真的打不過青玉只覺頭痛,但他轉念一想今日主子在這不久後聖上欽點的前三甲遊街儀式也要進行依著青玉那愛熱鬧的性子也沒心思來找麻煩的,想到此處竹溪終是放鬆下來而竹廂內青玉卻是不得空看熱鬧。

“小姐,言小姐,您二位醒醒啊。”

青玉俯下身輕輕晃動睡的不省人事的容疏月和言若羽,但二人低著頭美夢半酣不為所動便是眼眸也沒能撐開半分。於是乎青玉徹底放棄掙扎徑直坐在了木凳上。

“青玉姐姐是開始遊街了嗎?”

華笙緩緩起身懶懶打了個哈欠,青玉瞧著她舒坦模樣著實被氣笑。

“難為你還記得今日來這兒的目的,我就下去了一會你們這活像是沒睡過覺似得。方才要不是竹溪來得快我瞧那小二都要哭著去報官了。”

她方才的動作沒能叫醒吵嚷著吃早茶的主角卻將陪著一同遭罪的華笙、仲夏喚醒了。聽到青玉埋怨華笙渾不在意撐著沉重腦袋發呆,此時坐她身側的仲夏卻是紅了臉皮有些羞愧。

“姐姐莫惱平日小姐從不要求我們起早侍奉,便是日常換班也沒同今日這般早起這才睏乏了些。”

仲夏本就嬌軟可愛這一聲近乎撒嬌的姐姐出口青玉頓時沒了脾氣只給她和華笙遞了兩塊糕點。

其實造成這樣出來吃早膳滿桌只有湯羹點心醒著的場面也怪容疏月自個兒,分明瀟湘樓是自已產業也不多暗示言若羽一點。

於是為了能佔得觀賞遊街最佳位置,言若羽愣是天不亮便敲開容疏月房門拖拽著她來了瀟湘樓。然這二人先前計劃的美好卻獨獨忽略了自身懶彈的習慣,她們五人頂著烏青眼圈好容易在一群鶯鶯燕燕手中搶到了廂房進門便栽倒在了桌上,待到青玉下樓尋人回來一圈四人已睡的不知天地為何物。

“仲夏啊我沒被青玉晃醒倒是被你笑醒了。”

容疏月長嘆一口氣撐起痠軟身軀用力扭動著僵硬的脖頸,仲夏沒有半絲慌張只是起身擰了帕子遞給她。

“容縣主同我家縣主睡相實在可愛極了奴婢這才忍不住笑了。”

接過帕子容疏月沒有同往常早起那般脾氣大難得的給了仲夏一個笑臉。

“你倒是不怕我,怎麼若若沒同你說我起床氣很大麼?”

仲夏笑著接過帕子又重新搓洗帕子上手替剛醒過來的言若羽擦拭面容溫聲回答。

“您又不是壞人有起床氣怕什麼呢!況且您生的花容月貌生氣想來也是好看的。”

說話間仲夏也沒停手,這面替自家小姐擦拭了面容又忙著替她整理髮髻衣裙,容疏月瞧著她細緻模樣只覺得打心眼裡喜歡。

“你倒是沒這般誇過我,難道我不........。”

“你們聽說沒有今日遊街的三位可都是三國排名前十公子榜上的公子呢!”

言若羽粘酸話語說到一半門外傳來幾名少女激動不已的討論聲響,聽到他們將自已那個黑心哥哥吹捧的天上有地下無言若羽不禁冷哼一聲心中暗罵排名之人眼瞎。

“也不曉得他哪裡來的長處竟能越過北雲那個貌美太子成了榜首。”

容疏月瞧她這副鄙夷嫌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

“別人家哥哥要是上了榜只怕妹妹做夢都要笑醒的,你家兩位兄長可都在榜上卻被你嫌棄的跟什麼似的,若是被門外那些女娘聽去你怕是要被嫉妒的眼光殺死不成。”

“整的跟你能看的上你家那個花蝴蝶似得,你若是覺得他好還犯得著要我來幫你扔香囊?”

言若羽不置可否側目審視著小姐妹卻見她摸著鼻子心虛撇開了頭。

容疏月被她誤會內心只覺十分冤枉。若不是她想名正言順讓自家那個傻哥哥拿到心上人送的香囊,哪裡需要扯什麼怕容念瑾太紈絝無人扔香囊花束悽慘這樣鬼扯的理由,終究是她承受了所有容疏月如是想。

“這個你也知曉嘛旁人去扔也不好解釋,我們幾人自小玩在一處就算你仗義解圍了。”

“你倒是打算的好。”

言若羽見她同自已打哈哈也沒再多說什麼,畢竟兩人心照不宣存了同樣的心思。她離開了十年言子暮就難過了十年,好不容易將人盼回來了她不出手這兩人何時才能有進展,思想著她賊兮兮從袖中掏出通草花工藝製作的桃花塞到容疏月手中。

“若是我們兩個扔的一樣難免無趣你扔這個,這個......。”

“魏小姐可知道狀元遊街最有名的故事?”

“你們說的是狀元還釵公主贈花的故事?”

聽到有人要說容硯書和安陽公主往事言若羽心頭一震慌忙開口。

“今日這些女娘真聒噪總在我話說一半時打斷,卿卿你快吃些點心要不待會他們來了你餓暈了手軟沒力氣。”

言若羽提高音量蓋住門外路過之人話語胡亂塞了兩塊糕點到容疏月手上。

“哪裡就那樣虛弱了,在南璃師父為了我強身健體也是教了武藝的。”說著容疏月慢條斯理將糕點掰開低頭品嚐,青玉等人面面相覷擔心她心中難過想要再岔開話題說些什麼,卻是見她神色平靜沒有絲毫難過跡象這才鬆了口氣。

其實狀元遊街是除了日常節日外最熱鬧的儀式,按例每年恩科後一榜前三甲會在欽天監頒佈的吉日頭戴花帽身著紅袍打馬繞城一圈,而各世家夫人或待嫁小姐每每這時便聚集向這三人扔花或是香囊也意在相看夫婿。

遙想最美駙馬容硯書遊街那年只是出場畫面便控制不住,當年他高中狀元時不過十六七正是恣意瀟灑的年歲,他頭戴金花烏紗帽身著紅袍腳跨金鞍紅鬃馬一顰一笑優雅從容迷的陵陽城女娘瘋狂追隨呼喚,據說當時若不是有侍衛攔著還是騎在馬上只怕都要被強搶回家。

也是在那次遊街安陽公主不慎被激動的女娘推倒險些受傷,容硯書向來謙謙君子不逾規矩半步卻是在那一刻忍不住飛身下馬英雄救美,也是這樣才有了流傳坊間多年的佳話“駙馬還簪公主贈花”。

原本這二人應神仙眷侶恩愛幸福一生,到底是天妒紅顏早早帶走了人間這株富貴牡丹,也因此風流倜儻的駙馬一夜白頭。其實容疏月早已不似從前聽到母親舊聞便黯然神傷,但有人時刻惦記關心自已她還是覺得熨帖溫暖。

晨間霧氣散去和煦陽光鋪滿屋簷道路,窗外絲竹管樂聲,環佩叮噹聲,人群笑語聲,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

清晨的風好似快意江湖的少年遊俠輕快掠過每一處煙火氣息又撥弄屋角銅鈴,整座陵陽城在灶火噼啪蒸籠熱氣翻騰中徹底甦醒。

此刻城中游街主幹道上負責維護秩序的守城軍一步一人手握長槍一字排開,街道兩側殷切期盼的女娘緊握花束或香囊不住向遠處探看,街巷店鋪門前孩童不知疲倦的提著花籃追逐嬉戲穿梭人群,不遠處忽然傳來嗩吶透徹歡愉的曲調聲響。

“來了來了,無塵公子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一聲驚呼霎時間街道所有廂房門窗齊聲振開,青玉聽到動靜急忙撈起還在喝茶的容疏月言若羽幾人慌慌張張擠到窗前,只見身著深紅衣衫的衙役已然步履矯健手持“肅靜迴避”字樣木牌逐步靠近。

伴隨人群中女娘近乎瘋狂的吶喊呼喚一匹高大健碩的紅鬃馬映入眼簾,容疏月追尋著人群流動方向看去耀眼金色馬鞍上言子暮端坐中央,一席灼灼紅袍襯得他風華絕代便是日光星輝也無法匹敵他此刻的耀眼,登時街道上如瀑花束香囊湧向言子暮卻被他風輕雲淡運功彈開。

眼見容疏月沉迷在自家哥哥美貌徹底失神,言若羽急的直接握住她纖細玉手運功將花扔了出去,察覺到一股攜帶著熟悉內力的物品朝自已徑直飛來言子暮揮手便要彈開卻在抬眸瞥見那抹牽掛了十年的身影時忽然收了手。就在此時桃花不偏不倚落入他懷中瞬間容疏月目光撞入他視線,剎那間空氣滯住二人只覺四周一片寂靜就剩彼此倒影在眼簾的面容。

他們青梅竹馬十幾年自幼時便膩在一起,容疏月對他總是額外好脾氣還喜歡甜甜笑著跟在他身後叫他“懷夕哥哥”。

當年南夫人同安陽公主見二人如此親暱還曾笑說待二人長大便能做兒女親家,歲月如梭一別經年再見他已不再是那個裝作大人模樣稚嫩的孩童而她也退卻天真清冷如月。

他貪戀著那束凝視自已的溫柔目光依依不捨轉身回眸,寬大紅袍衣袖下那支只為深情之人綻放的桃花深深烙印在言子暮心上。

隨著遊行隊伍向東離去來往追隨的觀禮者將目光迅速轉向榜眼和探花,雖然現下女娘們不似方才看見言子暮那般瘋狂卻也熱情依舊。

紅鬃大馬上容念瑾依舊放蕩不羈魅惑妖嬈,一面與小女娘說笑閒聊手還不停地將拋來的鮮花香囊收入袖中,只是在無人察覺的瞬間那隻雙面杏花刺繡的香囊被他塞進懷裡。

可惜這畫面落在言若羽眼中全然只剩他招蜂引蝶模樣,氣的她不等遊行結束便拂袖離去,想到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哥哥容疏月只覺腦袋痛到炸裂。

“我就不該多事去扔那勞什子香囊,他那麼多女娘喜歡哪裡就缺我這個呢。真是晦氣。”

言若羽越想越氣說話間已然不見身影,仲夏擔憂自家主子顧不得乘馬車小跑著追了出去,容疏月本想一同前去但思想著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替她出氣於是囑咐青玉護送姐妹回府自已先行回了家。

可憐容念瑾還沉浸在拿到心上人香囊的喜悅渾然不知自已引以為傲得障眼法惹怒了佳人。

而此刻瀟湘樓二層竹廂隔壁在容疏月離去後一抹淺清身影悄然出現,氤氳裡少女那雙簒著絲帕的手青筋暴起止不住顫抖。

“容疏月你不過鄉野之人怎配得他另眼相待。”

音落包廂內傳來瓷器碎裂聲響,竹溪正要收拾竹廂聽到隔壁動靜出門預備探看推開門兩名清秀女子款款行走淡然離去。

看著兩人漸漸消失的身影竹溪心中警覺立即召來手下將方才聽聞轉述,而後回到容府剛整頓了自家兄長一頓的容疏月還沒坐穩便聽到這莫名奇妙的訊息。

“所以我這是因為言二公子被人記恨上了?”

容念瑾揉著烏青的眼角沒好氣哼哼道。

“你以為我為何要收下所有人的花和香囊還不是為了不被人察覺,就皇城裡這些自小生活在陰私後宅爭鬥中的女娘個頂個心思惡毒,就言若羽那個沒心眼子的要是被發現恐怕也得被記恨上。”

容疏月聽完這話心頭哽住抬手就是一拳。

“那你沒長嘴不會提前同她說好麼瞧給她氣的,要是她傷心不要你了可別找我哭。”

“別打了別打了我這就去哄她,這就去。”

容念瑾連爬帶滾逃也似的飛奔出院子心中萬分委屈,他哪裡曉得言若羽會生氣。只是他們回來前容硯書特地交代過,如今局勢不明讓他在大局落定前藏好自已心思。若不是怕那位對她出手他恨不能立即上門提親將人娶回來哪裡真捨得她傷心。

但是想想畢竟是自已媳婦兒當然不能叫她跑了容念瑾轉頭飛身去往東街買賠罪禮,瞧著自家那個傻哥哥開竅理解了自已意思容疏月不再停留杏苑。

自回到皇城後她還沒去公主府看過早前她聽手下說那裡改建成了書院,今時今日雖是物是人非她也想再看一眼兒時的家,想著容疏月鑽進房內利落換上夜行衣趁著夜色隱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