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城接連陰沉了數日終於在今日凌晨迎來狂風大作烏雲壓城。

國公府父子三人穿戴好官袍側目瞧了一眼天色神色沉重,院落內樹木在勁風猛烈搖晃中像是隨時要斷裂園中花草亦是雜亂掉落滿地狼狽。

“父親昨日扶光和望舒閣同時來信,臨安郡洪災死傷無數卿卿和太子殿下已然著手準備賑災救援的物資了。”

言子暮面色平靜浮在眼下烏青顯得人有些疲倦。

“雖然晟王看著失勢但那位怕不會將這立功的機會給太子,齊王這回是要加珠了。”

言家兄弟二人聽聞此言眸色灰暗不再說話,門房小廝頂著風雨穿過庭院進門恭敬行禮。

“國公爺容家的馬車停在了正門前,太師邀您和二位公子同行。”

言子暮聽到此處眼神一亮率先接過了傘,言正清無奈搖頭瞥了次子一眼失笑。

“那便走吧,咱們二公子等不及要見太師大人了。”

音落言子暮也不辯駁徑直出了門,此刻跟在他身後的十五總覺得言正清方才想用的稱呼是岳父大人。不過自從容家回城後言子暮確實暗地裡總找時間往容疏月那處跑,最不濟也要湊到容硯書跟前用十五的話說這是在未來泰山和夫人面前找存在感。

而不同於國公府內氣氛平和此時乾清殿元帝卻是滿面愁容,因著先前兩年雪災加之年年水災國庫已然有些空虛,若不是先前萬家連同那些勾結的官員府邸查抄出不少金銀此次賑災還有的頭痛。但按照往年災情即便臨安情況穩定後期還有臨湘郡,這兩處州郡一處下游地勢低窪一處貧寒困苦百姓底子弱流感瘟疫總也跑不掉。

若是元帝兢兢業業治理國家也好,偏偏容家離開兩年後開始朝局安穩他便整日研究平衡勢力要麼就是打探鳳族事宜蒐集官員私密控制官員,若不是朝中有太子齊王一黨憂心民生只怕不等有人造反也要民怨沸騰了。

元帝就算知曉自已能力不足也不願退位讓賢,即便他了解晟王的殘暴陰暗也不肯扶持太子,而齊王作為他制衡二人的棋子尤其身上還有一半西祁血脈他更不會扶持。要麼說容老太師從來不喜這位便是被驅遣離開也不接受這位丟擲的橄欖枝。

一晃到了早朝時間文武兩側官員議論紛紛心中直犯嘀咕,畢竟今日本該休沐臨時被通知上朝必然是有要事,果然元帝落座後都沒讓他們行禮便匆匆開口。

“今日急召各位愛卿是為了臨安郡水災之事,昨日急報因著數日暴雨臨安郡屋舍倒塌死傷無數,朕在想此次派誰去合適。”

元帝話音剛落兵部尚書趙宏便轉身站了出來低頭行禮高聲道。

“陛下,微臣認為水災一事當選有經驗者前往,臣記得去年言郎中未入朝中便跟隨國公去臨湘賑災,雖現下言郎中人在吏部但微臣認為新入朝官員應多去州郡走動方能更深入瞭解官員德行。”

趙弘說完朝堂一片譁然,便是容念瑾也有些看不明白他在打什麼啞謎畢竟他可是齊王一派的,但言子暮聽完卻是暗中冷笑瞥向左側果不其然下一刻刑部尚書韓淼便急急跳了出來。

“陛下雖趙尚書言之有理但此時恐怕需要一位皇子坐鎮方能體現皇家對民生的關切。”元帝聞言低頭飲了一口青茶笑意不達眼底睨眼盯著韓淼。

“那依愛卿所言朕的三位皇子中誰去最為合適呢?”

韓淼聽出元帝語調逐漸放慢氣氛僵硬額頭微微沁出冷汗聲音虛浮道。

“微臣認為齊王殿下去最為合適,因著去年也是齊王殿下賑災想來已有經驗賑災事宜能安排的更妥當些。”

說完韓淼也不敢抬頭手心汗溼,元帝俯視著臺下神色各異的官員淡淡開口。

“各位愛卿還有什麼高見?”元帝話音剛落工部尚書葉展宏神色淡然側身出列。

“回陛下,微臣以為兩位尚書所言有理,但此事畢竟關乎工程臣願請旨同行。”

音落朝堂上一片寂靜鴉雀無聲便是齊王一黨和元帝都呆愣住十分意外,畢竟葉尚書可是太子外祖這麼好的立功機會不為自家孩子卻拱手讓人實在叫人琢磨不透。

“愛卿為何不舉薦太子?”

元帝略帶審視看向葉展宏,卻見他不卑不亢眼眸澄澈堅定。

“陛下只問賑災合適人選,雖然哪位皇子去都可代表天家但齊王殿下確實經驗更足。此次陛下急召臣等想必情況不容樂觀,那代陛下賑災者更應選擇能快速上手安排事宜者。因此臣覺得齊王殿下去最為合適。”

葉展宏一番話處處心思純粹滿滿都是災情民生誠懇到元帝無法拒絕,看著遊移不定的元帝太子慕千辰上前行禮。

“父皇,兒臣雖有處理雪災經驗水災上確實還沒上手過,待兒臣再研究研究歷年卷宗將來再替父皇分憂,此次便辛苦三哥前去吧。”

語畢臺下鴉雀無聲徹底寂靜連元帝也怔住,據龍影衛監視這些年太子沒少和晟王齊王爭鋒相對此次竟然主動讓賢這倒叫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臣以為眾位同僚所言不虛,如此陛下便可安心了。”

容硯書的突然出現打破了靜謐氣氛,元帝抬頭看向容硯書眼中情緒複雜。

“硯書怎麼來了?前兩日說你風寒朕不是允許你休息麼!”

容硯書拱手行禮平靜開口。

“縱然陛下體恤臣卻不能辜負皇恩,自臣迴歸朝堂得陛下倚重得同僚相助。如今東耀有了難題微臣怎麼也要幫陛下分憂的,只是微臣先忘了取捐贈的清單才來遲了還望陛下恕罪。”

容硯書直視元帝低頭拱手行禮眼中半分虛假也無,壽全聽完此言親自下去接過摺子送給元帝,當他看到清單裡的錢款和物品心中戒備放下。

“硯書你府上並不寬裕雁南身子也弱,你捐了這些日後遇上急事又如何是好。”

元帝言語中雖有心疼眾人卻不覺他有幾分真心,偏容硯書像看不見似的忽然輕笑出聲。

“這裡頭有不少是小女捐贈,月兒說若是日後吃不起飯了就來陛下這蹭兩頓。就連念瑾也覺得陛下和娘娘這裡的飯菜好吃,您就看在兩個孩子份上收下吧!”

音落元帝眉間陰鬱散開腦海中甚至能想到容疏月和容念瑾說出這話的樣子,他絲毫不懷疑兩個孩子的用心畢竟回來以後就是容念瑾也隔三差五藉著公務來他這蹭吃蹭喝。

“那朕便收下了,壽全擬製即日起齊王率領禁衛軍清點賑災物資即刻出發,吏部郎中言子暮禮部郎中容念瑾及工部侍郎葉柏林跟隨協助賑災不得有誤。”

元帝大手一揮拍板定案,被元帝順帶拉去建功立業的容念瑾苦著臉想要叫嚷卻被元帝狠狠瞪住。就這樣原本從前爭執兩三個時辰都無法定下的事宜不到片刻便解決了,元帝心情愉悅三朝離去。

離開乾清殿齊王追上正與外祖說話的慕千辰,眾人見狀紛紛行禮離開慕千辰頭也不回說道。

“三哥今日怎麼想起來找我。”

慕千睿抓住他手臂眼中盡是探究卻看不出絲毫異常。

“千辰你為何......。”

慕千辰知道他想問什麼卻只是笑的苦澀仰頭看著天空中的飛鳥。

“三哥你瞧這飛鳥自由自在的多好啊!若是有一天我也能策馬江湖那該是何等幸福。”

說完他從袖中抽出平安符塞到他手中神色恢復如常眼眸清澈。

“我從來沒想過和你們爭也不想爭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若有可能你或是小六誰坐那個位置都好只要心懷天下善待母后和沈娘娘。”

十幾年來頭一回慕千辰沒有叫他齊王沒有刻意避開而是語重心長像兒時那般坦誠,慕千睿握著手中的平安符喉間酸澀。

“那為何這些年你明裡暗裡要與我們較勁。”

慕千辰看著眼前神色糾結的兄長拍拍他肩膀。

“等時機成熟我會坦白如今晟王落敗你只需同從前一樣就好,三哥你才最適合那個位置若日後榮登大寶千辰只求與夫人遊歷山川縱馬江湖。你放心我會叫人攔住慕千凌的人馬,你們動作要快不然洪城縣就救不回來了。”

說完慕千辰如釋重負鬆手轉身離去空中傳來他輕快聲音。

“平安符是母后求的兄長自已去謝她吧!”

音落身影消失連廊慕千辰手臂顫抖看著平安符眼眶微紅,此刻他心中那面高牆已然鬆動他沉嘆出氣笑的酸澀。

“阿辰你還真是......。”

慕千睿揉揉眼睛收起平安符腳步匆匆向鳳儀殿方向。

另一邊老皇帝在處理完事情後去到德妃宮裡用膳碰上了撒嬌耍賴的容疏月,還沒進門就聽見她嬌嗔的聲音。

“小舅母你最好了,你幫我和舅舅說說嘛月兒也想同去。”

容疏月像無尾熊黏在沈惜身上沈惜被她這可憐兮兮的小模樣磨的心軟,但是今年比以往水災嚴重她怕讓她去了有個什麼意外到時候沒辦法和容硯書交代。元帝眼瞅著沈惜神色鬆動清咳一聲,容疏月眼前一亮瞬間彈跳起來。

“雁南見過舅舅,舅舅萬安。”

看到方才還可憐兮兮現下一副諂媚狗腿模樣的小姑娘元帝不禁想起昭陽兒時想溜出宮玩的模樣。

“你呀就知道欺負你小舅母。”

容疏月聽到這話撇開頭低頭不服氣哼哼道。

“那還不是舅母不同意。”

元帝看著她哼哼唧唧的樣子更覺好笑輕輕敲她腦袋。

“你呀!你哥哥他們不是去玩況且臨安郡情況還未知全貌,若是叫你這個小猴子去了不小心傷了你兩位舅母和你爹爹還不將朕恨死。”

元帝語氣輕快沒有半點苛責容疏月伸手將茶盞捧到他面前討好道。

“舅舅您可是天下之主,您說讓我去他們就不能攔著了。您就看在雁南小庫房都要清空的份上答應雁南吧!”

容疏月眼眸蒙上水霧又眼眶泛紅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好不可憐,壽全看著小姑娘這嬌軟模樣都恨不能替元帝答應了。元帝知曉她自小的脾性若是不趕緊開溜肯定有的被她糾纏於是撇開頭看向壽全。

“壽全啊!朕記得賑災還有不少事呢,愛妃啊朕改日再來看你。”

音落元帝掙開容疏月逃也似的走了壽全面帶歉意看了她一眼匆匆跟上,當二人徹底消失宮殿外容疏月收起先前模樣接過嬤嬤的帕子嫌棄擦手。沈惜瞧著她嘀嘀咕咕的小模樣笑道。

“我還不知月兒竟有做臺柱子的本事,你這麼一鬧再去想來陛下也只會以為你是貪玩這樣便萬無一失了。”

聞言容疏月嫌棄丟開帕子坐在沈惜身側面容沉靜。

“小舅母此次望舒閣查到臨安災害嚴重縱使葉家叔父同去恐怕也力有不逮,若是我不去兄長和言二哥有什麼事恐怕若若眼睛能哭瞎。”

沈惜瞧著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姑娘笑的花枝亂顫。

“分明是你擔心.....。”

“小舅母我還要收拾行李呢就先不和您說了,等月兒回來會給您和大舅母帶月繞城的糕點月兒告退。”

許是怕沈惜再取笑容疏月起身行禮後頭也不回奪門而出,她這出口是心非此地無銀看沈惜笑出了眼淚。

是夜陰沉昏暗的蒼穹無數黑色雲團隨風奔走宛若深淵吞噬一處處天幕,淅淅瀝瀝的雨水肆虐中城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悄追尋賑災部隊而去,只剩官道上寒風簌簌馬蹄聲聲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