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瀲灩抵不過歲月匆匆便是城郊桃花也入泥化為護花使者,豔陽高照垂柳依依皇家別院一場別開生面的重林宴拉開帷幕。

東耀的重林宴向來在新科放榜學子入朝後便會舉行,意在慶祝上天恩賜朝堂新氣象新血液。因著先前朝堂後宮的波動這重林宴到底遲了好些時日,元帝為了讓朝中官員同享天恩特賜七品以下官員也允准去側邊殿宇湊個趣兒,一時間皇家別院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按照往常的慣例操持事務的是林妃今年換成了新晉的沈貴妃,因此不少朝中官員女眷爭搶著湊到她跟前,畢竟逸王是元帝位數幾個孩子裡唯一一個沒有娶親的親王,不說正妃側妃按照元帝近來對貴妃母子的偏寵便是爭個貴妾也是好的。

當然這些人沈惜都瞧不上,先前她和皇后不得恩寵時這些人巴結在林芷鳶跟前的嘴臉她還記憶猶新又怎會坑害自已孩兒呢!想著沈惜笑意盈盈向元帝走去。

“陛下倒是會躲懶,您瞧瞧這一個個全擠臣妾這兒來了。”

雖然是抱怨的語氣沈惜音調中卻是滿滿撒嬌意味,元帝瞧著難得對自已嬌嗔溫柔的沈惜打趣道。

“愛妃可別說朕躲懶,你這個做母妃的不也沒好好替老六操心操心婚事?”

原本沈惜瞧著那幫拜高踩低的官門娘子就心煩偏偏元帝倒打一耙,她破天荒哭喪著臉坐到皇帝右手邊哼哼道。

“那還不是陛下的錯,您不發話臣妾哪裡敢去同他說呢!老六那性子除了您和太子殿下誰人他也不怕反正臣妾是拿他沒轍。”

音落沈惜十分喪氣的樣子逗笑了元帝,他側眼看去太子正側兩位佳人相談甚歡便是齊王晟王身側也美人環繞這樣對比起來逸王慕軒孤家寡人看著著實可憐。

他思索著正想回沈惜話無意間瞥見言子暮輕車熟路撤走了容疏月桌前的酸杏,登時他心中疑慮升起神色一凜。沈惜原本在等著他下文不想半天元帝也沒有說話,她順著他目光看去心道不好忙將桌上的茶盞端起遞了過去。

“內務府泡製的花茶很是淡雅陛下嚐嚐?”

元帝先是一怔繼而眼神深邃凝視沈惜詢問道。

“愛妃啊孩子們眼看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你說朕是不是該給幾個子侄也相看相看了?”

元帝話方出口沈惜就在心裡將他罵了一通,她只覺得他是好日子過多了非要沒事找事,但畢竟元帝是天子她不好就這麼懟回去只牽強笑著點頭。

元帝瞧著她有些勉強的笑也不再開口心中卻斟酌著待會藉著城中貴女獻藝試探一番,畢竟他有他的顧慮安排所以絕不能讓言容兩家結親壞事。

高臺下察覺到元帝神秘莫測的目光齊王偏頭看向言容兩家方向,歡聲笑語中陰沉著臉坐在斜後方的魏文沁明晃晃的妒忌掩蓋不住他想這場宴會會比以往所有宴會都要有趣。畢竟重林宴賜婚的事兒古往今來也是有不少先例的,只是他想知道在權力施壓下那位矜貴淡漠的公子如何應對上位者的“恩賜”。

察覺到齊王和元帝奇怪的目光容疏月清咳一聲緩緩靠近容念瑾低聲開口。

“哥哥,我總覺得那位和齊王沒憋好屁這一下午光盯著我們兩家看了。”

聽到自家妹妹口出驚人容念瑾嫌棄挑眉伸手又抓了一把蜜餞丟了兩顆進嘴裡。

“你才發現啊不是我說你倆可收斂點吧,打著青梅竹馬的幌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倆怎麼回事?我敢打賭今晚無論是你還是小木頭都逃不過逼婚的環節。”

容念瑾話音剛落言子暮一顆蜜餞裹挾勁風打中他腦門,他吃痛驚呼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不服找他們去對線就知道欺負我。”

音落氣呼呼轉身去找逸王,言子暮餘光略過容疏月握著酒杯的手一緊。

不用容念瑾提醒早幾日扶光和望舒閣都有暗線來報說老皇帝私下派了龍影衛在暗中監視兩家,這些時日他忙著搜尋紅菱苑的線索也許久不去容家。不想老皇帝還是因為自已一個不經意的舉動起了猜忌,他想還好姑姑過世的早不然依著元帝的性子姑姑不死也得被他折騰死。想著言子暮又是一副生人勿近冷若寒霜的模樣,言若羽撇頭看了他一眼縮著腦袋躲回小姐妹身邊嘟囔道。

“言子暮那個傢伙不知道又吃錯什麼藥了,你瞧瞧那臉臭的就像別人欠了他八百兩似得。”

容疏月聽到她這個形容掩面失笑,側目卻瞥見他神色泠然不復先前那般溫柔。

“沒事,等會世家小姐上臺獻藝他多看看美人也許心情就好了。”

原本不能和心愛之人靠近的言子暮聽到她略帶醋意的話語擰眉垂眸臉色又黑了幾分,坐在他身側的言鴻軒將難過的事都想了兩遍才堪堪忍住不笑,此時耳邊幽幽傳來言子暮清冷聲音。

“大哥多向高臺看看也許就笑不出來了。”

語畢言鴻軒肉眼可見神色冷峻沒了先前嬉笑模樣,言若羽白眼一翻心中暗暗腹誹自家二哥太狠。容疏月狐疑順著他提點看去,高臺上除卻那個黑心肝的皇帝和自家貌美如花的小舅母那就是太子殿下的兩位嫂嫂了。

她回城前倒是聽暗線提過一嘴說是言家大哥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後來元帝為了離間太子與言家特意拆散鴛鴦賜婚給了太子。若是她猜的不錯令風光霽月的言世子守身如玉之人此刻就在高臺上正與太子妃閒話家常,容疏月看看幽怨沉悶的言大哥再打量打量那位沉魚落雁的側妃心中又給老皇帝記了一筆爛賬。

宮中宴會大多是由禮部籌備歌舞也是宮中特訓的舞姬呈上,只是今日元帝偏搞特殊早早散了訊息讓世家貴女上臺一展風姿,這會子除了容疏月言若羽就只剩御史大夫家的么女杜南昕悠閒品菜了。

原本元帝還以為他暗示一番會讓年輕的孩子耐不住性子,沒成想容疏月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言子暮更是比尋常還要嚴肅。

起初幾個世家小姐集體獻舞時元帝還蔫蔫的沒個精神,當他看見魏文沁一席月牙白衣裙特意從言子暮身邊路過還瞥了幾眼瞬間精神抖擻,沈惜嫌棄睨了他一眼再度吐槽他八卦沒下限。

拋開魏文沁鑽死衚衕還惡毒不說她本身是個才情頗高的女子,一手古箏彈得也算出神入化。只見她款款上前欠身盈盈一禮提裙落座,青蔥纖手撥動琴絃滿場寂靜,百花芬芳清風拂面婉轉琴音如風捲紅香而來。伴隨指挑琴絃如同高山溪流汩汩流過的清冽琴音又人入湖滿眼波光粼粼,一曲《鳳求凰》在她指尖再度抬起後拉上帷幕只瞬間臺下爆發出雷鳴般掌聲。

魏文沁按耐住心中歡呼雀躍偷偷瞥了側方一眼,但只一眼她瞬間沒了笑意因為言子暮居然在和言若羽玩手繩。元帝瞧見她面色有些不好看輕咳一聲笑容可掬朗聲道。

“魏二小姐果然不負才女之名,一曲鳳求凰餘音繞樑琴藝非凡讓朕也大飽耳福,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音落魏文沁大喜過望提起裙襬跪下,餘光卻瞥見兄長魏少均十分不安。她知道今日若是豁出臉面回家必遭懲罰,但錯過了這個天賜良機恐怕她再難達成心願想著她俯身恭敬回到。

“臣女傾心言二公子數年自詡容貌才情不輸她人,臣女想求陛下一個恩典成全臣女一片情義。”

魏文沁話音剛落臺下一片譁然容疏月夾菜的手一抖肉片落在桌面,她努力壓下心中莫名燃起的怒火放下筷子捏起蜜餞塞入口中。

容疏月淺紫衣袖之下那隻纖細玉手緊緊攥住眉眼染上冷意,元帝俯視著臺下眾人又瞥了淡定的容疏月一眼冷笑開口。

“原來魏家丫頭是有備而來呀!子暮你如何說呢?畢竟成婚是人生大事朕也不願一番好意反倒錯點鴛鴦譜。”

雖然這話說的很假但沈惜卻覺得他終於說了句人話,言子暮一如往常神情淡漠起身恭敬行禮冷聲開口。

“微臣外祖家為鳳族後裔,年前鳳族來信言語言家中兄妹三人皆有命定之人,因此除命定之人外微臣無法與他人成婚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莫要讓臣無法與鳳族長輩交代。”

音落齊王也是一驚,他想過他會拒絕但沒想到他直接用了一個老皇帝都不敢插手的理由。今日他這麼一說不止他的婚姻老皇帝做不得主,日後便是言家其他兩兄妹婚事他也不好再有動作。

果然聽完這話元帝徹底怔住他忘了失蹤的國公夫人是鳳族中人,雖然此刻他心有不甘但也的確不敢得罪鳳族,於是他裝作和藹模樣笑道。

“是朕草率了,既如此便賜魏二小姐黃金百兩綾羅綢緞十匹吧!”

元帝大手一揮拍板定案,臺下官家小姐貴女公子官員掩面竊竊私語看向魏文沁的目光滿是嘲諷。她顫抖著聲音謝恩踉踉蹌蹌回到了座位心中難過萬分,魏帆看著欲言又止的長子和丟盡顏面的女兒冷哼道。

“回家再收拾你們。”

面對冷臉發怒的老父親魏少均面帶歉意低聲道。

“是孩兒沒有規勸好妹妹父親莫生氣。”

原本只是一句平常話語卻刺的魏文沁生疼,明明她為了他那麼不顧一切他卻連眼神都不肯施捨半分。現下就連父兄也覺得她丟人,魏文沁越想心中越恨眼中淚珠止不住滑落,而言子暮卻淡然異常彷彿方才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

元帝看著平靜的二人沉默飲酒,沈惜不想多言語只默默為他添菜夾肉。

聽到言子暮拒絕魏文沁容疏月心中鬆了一口氣,抬手端起甜湯喝了幾口眉眼間寒意散去。

熱鬧的宴席眾人依舊品酒欣賞歌舞,無人知曉方才瞥見心上人神色陰冷的剎那矜貴公子手心蒙了一層薄汗。

傍晚最後一絲暖意消散夜幕悄然降臨,華燈初上絲竹管樂之聲響起宴會越發熱鬧起來。

元帝不甘浪費這大好時機於是端著酒杯搖搖晃晃下了高臺走向容疏月,此刻風輕雲淡的無塵公子心中閃過一絲慌亂,低頭間餘光瞥向容疏月卻見她莞爾一笑起身行禮。

“給陛下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