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份的變化

李闖興奮得幾個晚上都睡不著，頗有些范進中舉的感覺。

星期一早上不到五點半，他就醒來了。

洗漱完畢、穿戴整齊之後，外面還是黑乎乎的一片，他只好坐在沙發上等著。

覺得天亮得實在太慢，他又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睛，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7點，他飛快地跑下樓，騎著摩托車到了一家經常光顧的米粉店門口。還未走進店裡，他就對門口的收銀員高聲叫道：“三兩桂林米粉，加兩個蛋！”

“好的。”收銀員打出一張電腦小票遞給他。

他把電腦小票擺在取粉的視窗，又朝裡面的服務員高聲重複了一遍：“三兩桂林米粉，加兩個蛋！”

他感覺自已今天精神抖擻，中氣十足，一種莫名的優越感和自豪感在心中升騰。

他感覺收銀員和服務員的笑容都比以前和藹了很多，甚至街上陌生人的笑容都變得燦爛起來。

他端著碗找了一個靠牆的位置坐下，聞一下粉，桂林米粉的濃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他掃視一圈吃粉的人們，試圖要引起人們的注意，卻發現個個都埋頭吃飯，沒有誰在意他這個縣委的新科公務員，更沒人想要分享他此時興奮的心情。

他心中不免有些遺憾，便埋下頭，連湯帶粉將一大碗桂林米粉一掃而光，自言自語道：“好爽！”

李闖走進米粉店旁邊的名菸酒專賣店裡，打算買一包好煙。

第一天上班，應該給領導敬一支好煙才行，他想。

“老闆要什麼煙？”售貨小姐笑盈盈地問。

“我先看看。”

李闖低頭在玻璃櫃臺前左看右看，心裡琢磨著，卻一時拿不定主意。

他想買一包芙蓉王，卻又覺得芙蓉王的檔次似乎還不夠高，思來想去，最後就一狠心買了一包中華。

他心裡想，第一天到縣委上班，這樣一來可以找機會給領導和同事們敬一支好煙，二來也是犒勞一下自已，值得！

李闖的摩托車剛開到縣委大院門口，門衛就叫住了他：“你找哪個部門？”

李闖說：“縣委辦。我是來上班的。”

門衛狐疑地打量著李闖，冷冰冰地說：“上班的？我怎麼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李闖自豪地說：“李闖，木子李，闖蕩的闖。剛調來縣委辦的。”

門衛這才一揮手說：“進去吧。”

李闖一擰油門，摩托車進了縣委大院的停車棚。

他心裡又有了感慨：古代的老百姓還可以到縣衙擊鼓喊冤呢，現在的普通老百姓要想進縣委、縣政府，嘿嘿，難啊！

走在縣委大院裡，李闖心裡竟有些緊張，心怦怦直跳。

他甚至有點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覺得縣委大院裡的一切都是那麼新奇，就連地上的小草都變得異常可愛。

是的，幸福來得太快、太突然，幾天來他一直都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之中，此時站在縣委大院裡，心中那種無上光榮的感覺更是格外強烈。

這裡就是瓦江縣的最高權力機關啊！雖然按理說縣人大才是最高權力機關，但是誰都知道，其實這裡才是。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像他李闖這種毫無背景和關係的人，竟然也能進到這裡來上班。

幾天前，他還站在瓦江一中的講臺上之乎者也；

一年前的今天，他還站在一個偏遠鄉鎮中學的講臺上。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個講臺的地面上甚至還有兩個坑，一不小心就會崴到腳；

8年前的今天，他還在為工作的事情愁得滿嘴長泡……

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從今天開始，一個全新的生活開始了！李闖在心裡說。

縣委辦在7樓，縣委書記蒙子奇的辦公室也在7樓，8樓是縣委大會議室。 8本來是“發”的諧音，是多數人、特別是生意人都喜歡的吉祥數字，縣委書記為什麼要在7樓而不在8樓呢？

李闖猜想可能是因為官場上有“七上八下”的說法。對於很多官場上的人來說，8反而是個最不吉利的數字，甚至比4 還要差些。

想到這裡，李闖忍不住笑了。

李闖走到縣委辦秘書科門口一看，裡面的人正在看報紙。

他徑直走到隔壁朱繼業的辦公室，因為縣委辦主任馬松林那天交待過他直接找朱副主任。

朱繼業的辦公室還關著門，顯然他還沒到，李闖就在門口等。

等了有10分鐘左右，朱繼業來了，看到李闖，他笑著說：“小李這麼早啊。進來坐吧。”

李闖在朱繼業辦公室坐下來，感覺有些緊張，他暗自深呼吸，並輕輕挪了一下屁股，才覺得熨帖了。

朱繼業看看李闖，微笑著點頭說：“小李不錯，小夥子有闖勁。”

李闖趕緊說：“朱主任多多指導。”

朱繼業爽朗一笑道：“不存在。聽說小李還是個作家？作家不錯。我也是省作協會員。以後我們多多交流嘛。”

李闖說：“要靠領導多多指導。”

朱繼業又笑笑：“互相交流。”

李闖這才猛然想起自已口袋裡的中華煙，剛才由於緊張，把這事都給搞忘了。

他趕緊掏出煙來，拆開，抽出一支，雙手給朱繼業遞上，說：“朱主任抽支菸。”

朱繼業接過煙點上，輕輕吐出一口煙霧，微笑道：“不要這麼客氣。”

朱繼業把李闖帶到隔壁那間辦公室，指著後面的一張桌子說：“你坐這裡吧。”又對辦公室裡的人說，“這是新來的李闖同志，大家以後多多交流啊。”說完就出去了。

李闖對幾個同事點點頭說：“請大家以後多多關照。”

幾個同事只道：“不敢不敢，領導才能關照。”

一個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走到李闖的辦公桌前，遞給他一支菸說：“我叫鍾文清，他們都叫我鬧鐘（老鍾）。大家都是替領導寫材料的寫稿匠，談不上誰關照誰，以後就相互取暖吧！”

李闖一怔，堂堂的縣委辦秘書從這個鍾文清嘴裡說出來好像分文不值似的。一種直覺馬上告訴他：這個“鬧鐘”應該是個有點特別的人。

接過鍾文清的煙，李闖馬上就想到了自已口袋裡的煙。他本來還想給同事們遞一輪煙的，但想想自已今天帶的是中華，覺得好像不妥，就只好作罷。

他心裡想，自已剛進來就抽中華，誰知道人家會怎麼看、怎麼想，不知道水深水淺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以免表錯情。

李闖坐在辦公桌前反覆琢磨著朱繼業剛才說的話。

朱副主任居然也知道我是省作協會員，看來我的底細他們都是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朱副主任還表明他自已也是省作協會員，還說作家不錯……又說以後多多交流……這是什麼意思呢？

仔細琢磨一番之後，李闖從這些話裡面得到了一個資訊：朱副主任對我的印象應該不錯，甚至比較賞識。

看來我以後要多多和朱副主任交流文學才行，不，應該是向朱副主任多多請教才對。

下了班，李闖特意去商場買了幾套新衣服、兩雙新皮鞋。從今天開始，他就是縣委辦的秘書了，得注意形象。雖然以前當老師的時候他也一直都注意，但現在要更加註意才行了。

想到這裡，他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身份”兩個字。

對！過去和現在，李闖還是那個李闖，但是身份已經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