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一驚,飛速起身,難道叛軍這麼快就進村了?

不對,若是叛軍還會敲門嗎?

錢老太顫巍巍走向大門,正想問話,就被程梓捂住了嘴巴。

驚愕之際,就聽見院外人似乎爭執起來。

“老八,敲門幹啥?當婊子還立個牌坊,真是脫了褲子放屁!”

“柱子哥,咱們只是撿些別人不用的東西,又不是強盜,若是人家家裡有男人,被誤會了不好。”

話沒說完,就聽見“嘭”地一聲,院門被人撞開了。

把門撞開的高大男人,應該是柱子,而另一個瘦削些的,就是還講點道理的老八。

程梓扶著錢老太,扭頭對程旭說道:“弟,家裡來客人了,把爹和大伯叫回來吧,讓他們先別收拾了。”

程旭一秒沒耽擱,轉頭就跑去後院了,彷彿那裡真有他爹爹和大伯一般。

闖進來的柱子和老八似乎沒想到這戶有人,而且還有兩個大男人!

柱子一臉尷尬站在原地,拉著老八就要離開。

可一旁的瘦削男子,輕輕搖了搖頭,眨了眨自已那雙倒三角眼,賊溜溜打量起程家院子。

那一筐筐乾菜、糧食,瞧著就流口水,嗬!還有頭大黑驢,這要是搶,哦不對,借走,那逃荒路上得省多少事兒!

“你們是誰啊?不是村裡人吧?瞅著面生。”

老八嘿嘿一樂,“姑娘,我們倆是隔壁村的呀,這不是要逃荒嗎?家裡那點存貨哪夠一路吃用,這不尋思四處借點嘛。”

借?我呸!活脫脫來搶劫的流民!

若不是在試探家中到底有沒有男人,只怕早就上手開搶了吧!

程梓拖延著時間,她要弄清楚這兩人還有沒有同夥。

雙方各懷心事,按兵不動,聊聊叛軍,聊聊家常,隨意敷衍著。

可過了一會,程梓口中的爹爹大伯並沒有出現,撞門的柱子不耐煩,忍不住道:“老八,別整你那點心眼子了,就算這家有男人,我一個頂仨,咱也不怕!”

話說到這份上,再不搶就有點尷尬了。

老八有些無奈,但也沒吱聲兒,只覺得面前五大三粗的姑娘,還挺聰明。

錢老太嚇得要死,但還是強撐著身子擋在程梓面前,“你們這幫天殺的賊人啊!不給我們孤兒寡母留活路啊!嗚~”

程梓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動,雖然這個奶奶膽小又愛哭,但親人就是親人,真好。

她打算快速解決戰鬥,省得自家好不容易收拾整齊的囤貨被弄亂。

正要出手,破爛敞開的院門,又接連跑進來兩個男子。

程梓心叫不好,雙拳難敵四手,若是對方仗著人多挾持家裡人,自已更是沒法對付。

劍拔弩張之際,先跑進來的男子抄起根手臂粗細的木棍,照著柱子頭上就狠狠砸了下去。

再高大,也只不過是地裡刨食的農民,一下子就被打暈,頭朝地栽了下去。

老八見勢不好,扭頭就跑,和迎面進門的老頭撞了個滿懷。

老頭一身長衫,本是儒雅打扮,此時卻和人滾作一團,打得不可開交,嘴裡還恨恨罵著:“光天化日強闖民宅,非人哉!非人哉!”

程梓直接看呆,這兩個人咋這麼面熟?

大舅!姥爺!?

一番雞飛狗跳,終是將人趕走。

錢老太認出這是親家公,顫顫巍巍上前哽咽道:“親家公,文彬,多虧有你們啊,嗚嗚嗚,這是啥世道?沒死在叛軍手裡,差點死在村人手裡啊!”

程梓怕錢老太哭起來沒完,忙岔開話題,“姥爺,大舅,咱們進屋說話,我給你們拍拍身上的土。”

大大方方打招呼的程梓倒是讓李家父子一愣,以往每次來,除了錢老太和嬌嬌,沒人歡迎他們。

半死不活的李文靜,刁蠻無理的程梓,陰著張臉的程旭。

再惦記李氏,也寒了心不常往來。

要不是此次叛軍攻來,聽說程長順這個王八蛋拋下寡母弟妹跑路,李家父子二人也不會直接登門。

“小橙子,你娘她怎麼樣?”

李文彬眼裡都是濃濃的擔心,畢竟自已只有這一個妹子。

進到裡屋,儘管父子倆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控制不住難受。

一直沒說話的老頭李巖,既心痛又來氣,恨鐵不成鋼啊!難道為了個男人連父親、兄弟、兒女都不要了嗎?

他管不了,扭頭就要出去,卻聽見李文靜弱弱喊了句:“爹,大哥。”

李巖和李文彬做夢都想不到,李文靜竟然有了好轉。

二人雖是大老爺們,卻也忍不住熱淚盈眶,李巖除了“好、好、好”外,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可現在並不是敘舊哭訴的時候,逃命,比什麼都重要。

李巖是鄰村的教書先生,也算有些見識,並不重男輕女,這次前來,就是想帶著女兒一家同去逃荒。

可沒想到,這個提議卻被外孫女程梓拒絕。

“姥爺,不是我們不願意跟你走,而是老弱病殘上了路,結局就是死啊!”

“咱們是一家人,關起門來不說兩家話,逃荒這一路上,先不論吃穿住行,光是像剛才的壞蛋,就防不勝防。如今這世道,不跑是個死,瞎跑還是個死。”

李巖和李文彬一陣沉默,程梓長大了,說的話頭頭是道,讓人禁不住相信。

他們家又何嘗不糾結呢?李文彬的老婆秀梅,還懷著五個月的身孕。

“程梓,你長大了,說的也有理,可叛軍馬上進村,你們也不能就在家裡等死啊!”

李巖急得團團轉,妻子早亡,自已就這麼一個小女兒,雖一直都在村裡生活,但唸書識字,哪樣也沒落下,說是如珠如寶也不過分。

李文靜在程梓的鼓勵下,稍稍緩過些神,努力吃了塊幹餅,舒服許多,這時開口道:“爹,大哥,我公公生前農閒時就去守林,在背後這山上有處小木屋,程梓的意思是進山躲兵禍。”

李巖是個教書先生,說話也算文縐縐,但脾氣卻不算好,他認定要離開村子逃荒才能活,進山怎麼得了?如果山裡那麼好活,村子裡的人都進山好了,何必辛辛苦苦背井離鄉?

程梓似乎看出了李巖的心思,指著院子裡的屯糧說道:“姥爺,大舅。你們先別急,聽我說幾句。這個村子一定是不能再住,奶奶和孃的身體也沒辦法長時間遠行,矮子裡拔高個兒,進山是唯一的路。

山中木屋拾掇拾掇可以住人,大黑驢能將家中屯糧和我娘、我奶都馱上山去。咱們這村子並不富裕,叛軍進來掃蕩一空八成就會離開的。”

李岩心裡難受,這丫頭說的真輕巧,現下是八月,再過三四個月,第一場大雪就會來臨,屆時溫度驟然降低,大雪封山,他們一家五口人住在木屋裡,餓不死也會被凍死啊。

李文彬卻聽得動了心,自已媳婦兒懷胎五月且胎象有些不穩,這要是遠行幾千裡逃荒,恐怕肚子裡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古代流產,那可是一屍兩命的大災禍,李文彬覺得,進山不錯,兩家變一家,還能互相幫襯。

“爹,秀梅這是第一胎,前陣子郎中還說胎象不穩讓多靜養,咱們不如,不如和妹妹一家進山,在這亂世過咱們的隱居日子。”

李巖看看臥床不起的女兒,年邁的親家母,年幼的外孫女,再想想家中那個懷胎五月的兒媳婦,咬咬牙道:“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程梓開心極了,原本忐忑的心情,因為姥爺一家人的加入,而稍稍鬆快些。

但時間不等人,趁著叛軍未到,程梓決定進山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