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他們剛走沒一個時辰,後腳就有人登門拜訪,與其說是拜訪,不如說是硬闖。

這一群人個個身著紫衣,梳蠍尾髮髻,面帶白紗,手裡還拿著把劍,她們把城主府裡裡外外圍了個水洩不通。

領頭的是許月宸,此番她頤指氣使地立定著,不過唱大戲的卻是她身後那個,此人一直在轎輦裡未曾露面。

林城主和沈夫人並肩而立,身邊跟了一堆護衛,人數上倒是不輸於天香閣,只不過能打的只有他們夫婦二人罷了。

林長樂此時不在,也得虧她不在,否則一定會被這些人抓住做人質,到那時他們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許月宸站在轎輦前,得意地笑著:“林城主,想不到我們還會再見面吧?”

“老夫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天香閣還要步步緊逼,難道是要與四方城撕破臉嗎?”

許月宸嫣然一笑:“怎會……我家閣主可是十分景仰城主您呢,之前是月宸不懂規矩,衝撞了城主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還是再好好談談吧。”

“哼,沒什麼好談的!”

怎知話音未落,轎輦中的女子嗔怪道:“林城主莫急,總要先看過本閣主的籌碼再行定奪吧。”說話時,侍女掀起珠簾,冷素心赫然在內。

“籌碼?冷閣主的話老夫怎麼不明白呢?”

“不急,您馬上就知道了。”冷素心指尖摩挲著額間,慵懶地靠在白狐毛做的軟墊上,閉目養神,而身後又一堆人快步走了進來,他們挾持了城中百姓,而且盡數是老弱婦孺。

冷素心笑著又問:“本閣主的這份籌碼,不知林城主可還滿意?”

“你,你竟拿他們來要挾?!”沈夫人震驚道。

“夫人此言差矣,本閣主怎會是那心狠之人,一切主權可是在林城主手裡呢,這些人是死是活他說了算,與我無關呢……”冷素心以團扇遮面輕笑了起來。

見林浪遲遲不應,許月宸抬了下手,那其中一個手下便動手殺了一個女人,女人倒在血泊中,眼睛仍瞪得老大,其他人見了,有的連連求饒,有的嚇哭了縮成一團。滿院子都是哀嚎聲,讓人聽著悽慘。

“哎呀,真是可憐,無足輕重的人就是這樣,連自已的命都不能掌控,您說是吧城主大人?”

“妖女!你殘害無辜之人,你就不怕得到報應嗎?”

“報應?呵呵呵……”冷素心笑了起來,她並不在意這種莫須有的事,旋即換了口氣,雙眸灼灼地凝視著林浪:“我若得報應,也必化作一團烈火,焚天滅地,讓這世間成為煉獄!”她瘋魔大笑的樣子令在場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誰知道她接下來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

眼見林浪還沒有做出抉擇,冷素心動用蘭燼生春掌將一個稚嫩的孩童吸了過來,抱在懷中輕柔撫摸。失去孩子的女人形同喪家之犬一路跪爬著爬到轎輦前,連連給她磕頭,求她放過那孩子,甚至願意用自已的性命來交換。

可是冷素心卻置若罔聞,絲毫沒有理會。

她摸著那幼女的臉皮,光滑嬌嫩,勝出妙齡女子百倍,很是合她的心意,她淺淺的笑著,手下那幼女被她的美貌震懾住,不敢亂動。“林城主,我的耐心可沒多少,你若再不點頭,這個女娃娃還有那些人,都會死在你面前……”

“大人,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們!”

“大人求您答應了吧!”

“求求您!”

此刻的林浪已是騎虎難下,猶如案桌上的魚任人宰割,他只好點頭應了。

冷素心滿意的笑了笑,隨即放走了那幼女:“林城主果然是一等一的大善人,見不得人死的,不過……”她的笑越發瘮人,直至視線重新挪回到那幼女的身上,她突然運功朝那孩子的後背打上一掌,那孩子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便倒地身亡,這時候她才幽幽繼續說道:“不過本閣主一向是一言既出,說出去的話就要做……怪只怪,林城主您答應得太慢了。”

“妖女……!”

林浪踉蹌一步,險些站不住,好在沈夫人及時扶住了他,夫婦二人看著那婦人抱著孩子的屍首痛不欲生,他們心痛,但更痛恨眼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女人。原以為這冷素心只是個賣弄風情的美人,卻不想竟心狠手辣至此,連孩子也不放過!

而這一切都被躲在暗處的林長樂看在眼裡,金盞銀丹也在,林長安不在,她們倆自然一起伺候長樂,也得虧一直跟著長樂,錯開了時間,她們這才沒被抓住,否則,現在躺在血泊裡的可不止那兩個了。

“不,父親,母親……”林長樂捂著嘴,盡力不讓自已哭出聲。

“小姐,這裡不安全,咱們趕緊從後門走吧!”銀丹焦急道。

“不行,父親母親有危險,我不能就這麼走了!”

“小姐!留得青山在,她們不會對城主動手的!因為她們還需要城主,倒是小姐您,若是讓她們發現您,城主和夫人才是要急死,難不成您希望看見他們為了您飽受折磨嗎?”

金盞這一番話猶如當頭一棒打醒了她,她擦擦眼淚,終於肯隨她們倆一起逃走。

林長樂雖不會武功,但勝在機敏過人,她們三個丫頭竟然順利躲過了搜查,跑到了後門處。眼下冷素心還不知道還有這個漏網之魚,那些人又幾乎是在前院。她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讓金盞銀丹留在廚房的地窖裡。

正好,廚房離後門不遠,幾步路就到,長樂替她們望風,總算把她倆好生安置了。她自已則是一個人從後門溜了出去,她要去一個地方,是城南的慈月庵。

慈月庵的住持靜修師太與沈夫人是好友,且慈月庵一直受城主恩惠,如今城主受困,她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待長樂逃到了大街上,想不到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周圍一片凌亂,攤位東倒西歪,貨物散落一地。她害怕,無助,可又不得不逼迫自已強大起來,不然這四方城的所有人都會遭殃。

去的這一路倒沒有人追來,只是慈月庵離城主府且有十幾裡地,她連走帶跑,鞋子都跑丟了一隻,白淨的小臉上也滿是垢塵,可她不敢慢,就這麼走了好一會兒才趕到了慈月庵。

這會子慈月庵十分清淨,院門口只有一位小尼姑在掃地,長樂忙奔了過去,“師傅,求師傅救我!”她的手還沒碰到那人,就一不小心踩空了石階,摔倒了。

那小尼姑連忙丟下掃把,扶她起來,等看清了臉,才發現這髒兮兮的小丫頭不是別人而是林長樂。小尼姑把她帶了進去,見到靜修時,她撲倒在靜修懷裡,泣不成聲。

待她平復過後,把一切來龍去脈說與了靜修聽,庵內眾人紛紛如臨大敵,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靜修呵斥住她們,叫她們立即緊閉門戶,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自亂陣腳,那些尼姑也十分團結,聽了靜修的話便馬上著手去辦。

但林長樂這番來,並不是求她們收留,而是想問她們借馬,她想去找邢千里,因為這時候她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邢千里一個,現在她只能默默祈禱邢千里沒有離開。

靜修原本想留住她,可她自已明白,如果只是一味躲著,這裡也遲早淪陷,倒不如讓這孩子逃出去,起碼,能活一個是一個。

走之前,靜修把路線告訴了她,讓她一路向南,再抄右手邊的小路一直向東,走個十里路那兒有個客棧,客棧旁邊就是官道,運氣好能碰上人。除此,靜修還給了她一些錢,就算找不到人求救,也不至於流落街頭挨餓受凍。

長樂拜別了她,騎上馬,便揚長而去。

按靜修的話,她先向南跑了三四里路,看到一條羊腸小路,想也不想便從那小路走,就一直這麼跑啊跑的,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竟迷失了方向。這裡是一望無際的樹林,根本沒有什麼客棧,“永遠逃不出這裡”這樣的想法充斥著她的大腦,巨大的恐懼籠罩在她心頭,她只覺天旋地轉。

若是顧飛雪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應對自如。

她又想到,如果自已不是那麼懦弱,那麼膽怯,那如今自已也不會連路都認不得。

她埋怨著自已,後悔為什麼整日把自已關在屋子裡,後悔為什麼沒有多出去走走,不然也不會迷了路。

她低頭看著手心被韁繩勒紅的印記,手還在微微顫抖……廢物!學那麼多字帖,畫那麼多丹青又有什麼用!

可是,聯想到還在受折磨的父母,她又不得不提起精神,擦乾眼淚,繼續找路。她知道現在能救父母的,就只有她自已!

這一次她原路返回,聚精會神地觀察著周圍,在另一條小路跑出去後終於看見了那家客棧,她喜出望外,趕忙從馬背上跳下來,結果不慎崴了腳,整個人趴在地上狼狽的很。

天無絕人之路,她弄出來的動靜引出來客棧裡的人,而這人竟是林長安!

他一看到長樂,連忙奔了去攙扶,兄妹相見,長樂馬上緊緊抱著

他,哭得撕心裂肺。

“長樂,怎麼是你?你怎麼弄成這樣?”

“哥,哥……父親母親被天香閣的人抓住了!四方城的百姓也被她們控制了!哥,你快回去救他們……”

“什麼?爹孃他們……”

長樂定定心神,追問:“哥,你怎麼會在這兒?小蕊呢?”她有些擔心地往客棧裡張望,那蘇小蕊極有可能就是天香閣派來安插在他們之間的奸細,否則怎麼前腳他們剛走,那些人就衝進來把所有的人抓住了,未免太巧。

“在這兒呢!”誰知這時,邢千里拉著被綁住雙手的蘇小蕊從客棧裡走出來了。

原來,昨夜邢千里離開城主府後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暗中悄悄觀察著府裡的動向,他看見蘇小蕊偷偷的放了只鴿子,便猜測她是在和她的同伴聯絡,又這麼巧她找沈夫人說了些話,說是想跟林長安一起出去闖蕩。沈夫人有意撮合他們,便答應了。

之後邢千里便提前來了客棧,他篤定林長安一定會來,果不其然,林長安真的帶著蘇小蕊也來了客棧休息。蘇小蕊想著趁此機會用銀針弄暈林長安,結果她沒想到邢千里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她武功不咋地,唯獨使得一手好暗器,偏偏邢千里輕功極好,輕鬆制服了她。

也正是她的心急,徹徹底底暴露了她的本性。這丫頭才是天香閣二小姐,冷素心的義妹,跟冷素心一樣她也是個瘋子,人前裝得天真懵懂,人後卻是喜歡把人煉製成藥人,供她取樂。

尤其,她對林長樂一直懷恨在心,憑什麼她一出生就可以享盡榮華富貴?憑什麼所有人都對她寵愛有加?幾次三番單獨相處,她都恨不得馬上把她的四肢捆住,好好折磨一番,想必這千金大小姐的落魄樣子一定很美!

然而,被戳穿真面目的蘇小蕊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很興奮。

她在笑,肆無忌憚的大笑。

“你們以為抓住了我就能贏了嗎?一群傻子,哈哈哈……”

“顧飛雪在哪兒!”邢千里不由分說打了她一巴掌。

她怔了一下,不氣反笑:“你就是打死我,你也別想知道那女人在哪兒!”

“你說不說?不說我就把你丟在老鼠窩裡!”

她卻絲毫不怕,頂著被打紅的臉,得意的笑著:“你現在與其在我身上浪費功夫,不如趕緊回城主府救人吧!否則,那些人就全變成藥、人了!哈哈哈……”

邢千里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死死用力,林長安見狀馬上拉開他,蘇小蕊被掐得雙眼遍佈血絲,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林長安勸阻道:“你現在殺了她有什麼用?她是唯一知道顧飛雪下落的人!現在當務之急是趕回去救人,我爹我娘還有那些無辜的百姓全在冷素心手裡,千里,你必須冷靜!”

“我有什麼辦法……僅憑我們兩個怎麼力挽狂瀾?”邢千里歪著身子往那長凳上一坐,眉頭始終都沒有舒展開,他現在腦子裡亂的很,要救人,就必須想個萬全的法子,不費一兵一卒全身而退。

可這怎麼可能呢,冷素心定已經把城主府上上下下安插了人手,就算他一人不著痕跡的潛入進去,又該如何把人悄無聲息的接出來呢?

“千里哥哥,我家廚房有個地窖,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

林長安連連否決:“不行的,地窖太小,只能容納兩個人,那些村民怎麼辦?”

“要是能找個什麼理由把冷素心引開就好了……兵書裡不是說擒賊先擒王嗎?冷素心不在,剩下的人就成了一盤散沙……”

林長安眼睛一亮:“對啊,只要把冷素心引走就行了,剩下的那些人不過是小嘍囉,再趁夜偷襲,她們一定反應不了!”

邢千里卻搖頭反對:“哪有那麼容易,冷素心能執掌天香閣多年,又豈會是那種沒腦子的人……她現在有人質在手,根本不必理會我們。”

“那如果是我呢。”顧飛雪持著劍毫髮無傷地出現在三人眼前。

“顧飛雪!”三人同時震驚地看著她。

一下子猶如見鬼一樣把她圍住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她明明已經被帶走了,怎麼現在突然好端端的出現!

“阿雪……真的是你!太好了,你沒事……”邢千里激動地抱住她,一滴眼淚從他眼眶中潸然落下。

“顧姐姐,顧姐姐真的是你嗎?”長樂控制不住的落淚,那模樣著實惹人憐愛。

林長安蒙了:“我們還沒去救你呢,你怎麼……回來的?”

“天香閣那群人怎麼可能困的住我?還要多謝謝那群傻子呢,不是她們拔掉那銀針,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呢。”

邢千里追問:“什麼銀針?”

“蘇小蕊的碧玉鎖魂針。”

邢千里馬上明白一切:“我就知道是她搞的鬼,這丫頭武功不行,暗器的功夫倒是厲害!”

“我那天給林長安運功逼藥的時候,中了她的銀針,那銀針上面應該塗了麻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