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七月。

南城,榕鄉村。

一前一後兩輛手扶拖拉機突然停了下來。

前面的拖拉機載著女方送親的家屬和一對新人,只不過新娘跳車跑了。

而後面的拖拉機載著男方迎親的家屬和女方的嫁妝:一輛鳳凰牌的腳踏車,一臺收音機和一臺縫紉機。

顧蘇蘇動作麻利地往回跑。

眾人“……??”

眾人答應了一會兒,回神。

逃婚??咋回事??

女方的送親的親屬們趕緊下車,焦急地喊道:

“顧蘇蘇……你要幹啥子?”

男方的家人則擔心錯過良辰吉日,紛紛下車去追逃跑的新娘。

新郎宋明陽也跳下車去追她,畢竟她可是老太太欽點的孫媳婦,要是跑了,他可不好交差。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滿是泥土的破舊吉普車從拐角處疾馳而來,差點就撞上了拼命逃竄的顧蘇蘇!

吉普一個急剎車,穩穩地停在了十字路口中央。

坐在車後座的男人聲音低沉嚴肅:“下去看看,怎麼回事?”

“好的,宋團!”小李子二話不說下了車,可就在這時,一個敏捷的身影趁機快速拉開後車門鑽上車,“咔噠”一聲把門鎖上了。

坐在後座的男人雙眼被厚厚的白色紗布纏得嚴嚴實實,身上穿著一件潔白的襯衫和一條深綠色長褲,發達的肌肉把那單薄的衣服撐得鼓鼓囊囊。

只可惜……

顧蘇蘇靈動的眼珠一轉,搖了搖頭。

是個瞎子。

男人紗布後的眼睛微微眯起,雖然看不見,但他靈敏的嗅覺卻能聞到身旁女人身上散發的淡淡香氣。

是個女人。

“啪啪啪……”車窗外傳來小李子焦急的拍打聲,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女人動作這麼快,一眨眼就鑽進了車裡。更倒黴的是,他們的團長不僅腰部被紮了一根銀針,身體動不了,這個時候還有眼傷,連眼睛也看不見了。

“下來!!”小李子靠著車窗急得大喊。

眼看著接親和送親的人還有車都快圍過來了,顧蘇蘇躥到駕駛室,可車子就是發動不了,氣得她狠狠拍了幾下方向盤。

“喂…這車子要怎麼啟動啊?”顧蘇蘇轉頭焦急地問後座的瞎子。

瞎子卻一動不動,好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

告訴她怎麼發動車子?

老子又不是傻子。

宋震霆老神在在,不理她。

“哎,還是個聾子。”顧蘇蘇又拍了方向盤撒氣,嘖嘖嘴:“又聾又啞還瞎...真可憐....”

男人的耳朵動了下,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彎曲又鬆開。

“拍拍…”

“下車…”

“開門…”

“……”

外面的人都圍了上來,喊她開門下車。

顧蘇蘇一個箭步衝到後座,坐在男人寬厚的大腿上,侷促道:“對不起,幫個忙。”

宋震霆對這個不速之客很是無奈。他腰部傷勢嚴重,動彈不得。他想抬手推開女人時,顧蘇蘇惡狠狠地警告:“亂動的話,我就斷了你的命根子!”

話剛說完,顧蘇蘇竟還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某個部位。

宋震霆咬緊牙關,眉頭皺成一團,強忍著太陽穴傳來的陣陣疼痛。

她要自毀名聲,而此刻只有這個瞎子是男人。

接著,顧蘇蘇果斷脫下那件大紅色衣服,只剩下貼身褻衣。她伸手摟住宋震霆的脖子,把腦袋貼在他肩上,不停地扭動身體,好像要讓車子震動起來,製造出車震的假象。

車外的小李子看呆了,他們團長被非禮了!

這娘們....

宋震霆咬緊牙關,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手握成了拳頭,這該死的女人把力都用在他的雙腿上了。

它起來了…

顧蘇蘇感覺到了,低頭拿過一旁的紅色衣服蓋了上去,礙眼…

“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顧蘇蘇很小聲地咒罵了一句。

宋震霆快把他自已的後槽牙咬碎了,薄唇緊抿,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小李子在車外用力抓著自已的頭髮,這下可如何是好啊,他們老大可是個記仇的人啊。

接親的和送親的都湊了過來,透過擋風玻璃,大家看到顧蘇蘇和一個男人緊緊抱著,親得那叫一個熱烈,連車子都跟著抖了起來。

外面的人臉色那叫一個難看,接親隊伍裡有個年長的女人說道:“這還沒嫁過來呢,就幹這種偷人的事兒,她不配嫁到我們宋家。”

這話一出口,宋家的親戚們紛紛點頭表示贊同,連新郎宋明陽也不例外。

就這樣,接親的人憤怒地走了,只剩下送親的人拼命地拍著玻璃窗。

顧蘇蘇見接親的人被氣走了,也不裝了,麻利地穿上衣服,在衣服口袋裡摸了摸,就找到一個紅包,那是迎親的人給她的紅包。

她把紅包塞到瞎子的手心上,然後貼著瞎子的耳朵,特別真誠又大聲地說:

“大哥,辛苦了!

非常抱歉,來生替你做牛做馬。”

宋震霆的耳朵嗡嗡直響,額角忍不住抽動,這女人真把他當聾子啊!

顧蘇蘇開啟車門的一瞬間,聲若蚊吶,“此生再也不見。”

宋震霆“……”以為他聽不到?

他薄唇輕起,車門就“砰”地一聲被關上了。

宋震霆:“……”老子不聾!。

顧蘇蘇下車後,站在車旁,望著來勢洶洶的親戚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臉歉意地和送親的家屬們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嫁了……”

送親的一行人趕忙上前數落她的不是,拉著她往送親的車上走。

小李子見狀,迅速開啟後車門,鑽進車裡,戰戰兢兢地幫宋震霆整理衣服,低聲問道:

“團長,您還好嗎?”

宋震霆似笑非笑淡淡地勾唇道:

“你看我像好的嗎?”

不怒自威,小李子怕怕的,解釋道:

“老大,我真不知道她怎麼上車的…”

宋震霆打斷他解釋的話,沉聲道:

“把她給我揪出來!”

“好的,宋團,我馬上就去辦。”

*

顧家門口的空地上擺放著四張專門用於接親宴席的八仙桌,桌面上還殘留著一些尚未收拾乾淨的碗筷。

幾位顧家的親戚正忙碌地穿梭於門口與屋子之中,他們都是過來幫忙收拾和打掃的,大家一邊幹活一邊議論著這門上好的親事。

而顧老實則獨自一人坐在大門口的門檻上,眉頭皺得緊緊的,抽著煙。

林小花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沉浸在送女兒出嫁的傷心中。

“突突…”手扶拖拉機的聲音傳了來。

不知誰驚訝地大喊了一聲,“送親的車咋都回來了?”

老兩口聞聲,抬眸,直接愣住了,這是咋回事?

按理,應該下午才會返回啊,現在還沒有到中午呢,這才出去不到一個小時啊。

很快,車停在了大門口。

顧蘇蘇哭紅了眼,抽抽搭搭地站在一旁,等著捱罵。

老兩口還沒開口,那些替他們打抱不平的親戚們就七嘴八舌地把顧蘇蘇乾的荒唐事說清楚了。

林小花氣得拿起一旁的掃帚,狠狠地打了她好幾下。

顧蘇蘇咬著嘴唇忍著疼,這本來是原主的婚事,可原主猝死在婚車上,她就穿來了,到現在都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呢,就要嫁人?

可佔著原主的身體,這婚事確實是被她破壞了,她知道這事是她做的不對,所以任打任罵,絕不反抗。

“進去。”林小花扔掉手裡的掃帚,一想到顧蘇蘇乾的荒唐事,以後還在村裡怎麼生活,真是心碎了一地。

顧蘇蘇走進臥室,脫掉大紅服,擦了擦眼淚,她心裡也苦啊。

上一秒在飛機上,下一秒在拖拉機上。

她找誰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