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深沉的墨硯,怎麼磨都磨不開。城市絢爛的霓虹燈之間,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人行道上,熒光綠的小人懸浮在斑馬線前,小人在空中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跑到馬路對面時又化作點點亮光消失,回頭,它已從起點爬起來,繼續朝前奔跑。道旁等待著的人們跟著他,如洪流般向路的另一邊走去。看著手錶神色慌張的加班族;牽著母親的手與其說說笑笑的小朋友;戴著超隔音耳機,自娛自樂的青年……熙熙攘攘之間,盡顯人間本色。

一個穿著大衣的青年走在其間,墨綠色的長髮乖乖地搭在肩頭。米色的圍巾遮住他的下半張臉,只了留一雙灰色的瞳孔,好像看透這紅塵。

他的步伐遲緩,過完馬路時,綠色的小人已經消失,兩個紅色的小人出現在馬路兩側,斑馬線像是融化的冰,流入馬路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留下殘影的車流。青年駐足於道旁,似是在等待著什麼。這令路過的行人也忍不住回望,畢竟可沒人能夠在紅燈時透過那透明的光牆。

就在路人思考青年的舉動時,一個人從一旁的小巷裡走出來,他臉上掛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拍了拍道旁人的肩。

圖厄扒下臉上的圍巾,露出被風吹的有點發紅的臉:“我以為你死在車子的發動機下了。”語落,反手扒下肩上作亂的手,回頭對上因納爾的笑臉,又徑直朝一邊走去。

“你明明就清楚得很嘛。”因納爾無視對方語氣中的不滿,追上前拉起圖厄的手,兩人並排走在城市喧囂中,他反問,“要不然你剛剛在馬路邊等誰?”

“反正不是等你。”圖厄一個眼神都沒賞給他。

針對於這種,故意隱藏自已身形,讓別人心急如焚地尋找自已的行為。圖厄表示,幼稚至極!

“果然,不管在哪個時代,人們匆忙的步伐都不會停歇。”因納爾自顧自感嘆。大樓上彩燈顏色快速切換,繪出一幅幅美麗的畫卷,光芒映照著因納爾灰色的瞳孔,讓其染上了別樣的色彩。

從遠處看這兩個人,一深一淺的綠色頭髮,一模一樣卻又韻味不同的灰瞳,這便是世界上最獨特的顏料。就算他們一點互動都沒有,也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將他們劃分在一個畫面裡。

當然,只有兩個當事人自已知道,這種和諧感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兩年前,第三研究所。

“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會議室中,伴著桌子的斷裂,隨之而來的便是青年憤怒的質問。

圖厄雙眼通紅,長髮被汗水凌亂地粘在臉上。一身純白的實驗服被木桌飛揚的木屑弄的灰撲撲的。全然不見一點之前的冷靜。

他一隻手直指著面前的因納爾。與之相反的,因納爾倒是一臉淡然,似是早已料到這種情況。

而被圖厄質問的,則是另一個穿著研究服的女人。女人低頭在記事本上默默寫上“情緒極其激動,力量無法控制”後,抬起她淡漠的雙眸,用一種輕巧又不容拒絕的語氣回答道:“這就是你要接受的現實啊。你,圖厄,是他,因納爾的複製人。”

一字一頓的話語,像一個個銀刀,扎碎了圖厄最後的理智,扎碎了他以往“二十多年”的記憶。

他徹底呆在原地,女人見他消停下來,又緩緩說道:“不要祈求你的記憶可以證明什麼,那也是因納爾先生記憶的複製品。從今天起,你必須和因納爾先生認真相處,只是你的宿命。”

“宿命嗎。”圖厄低下頭,嘴裡反覆唸叨著這個詞,像是要將它嚼碎了吞到肚子裡。聲音減弱,待他再抬起頭時,看向因納爾的眼神已沒有剛剛的不解,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中的絕望。

“因納爾,圖厄之後會和你一起生活,你們的以後如何可就得看你的表現了。”女人收起記事本,朝因納爾囑咐,又忽然想起什麼,臨走前又補了一句,“如果實在不行,就交回研究所銷燬吧。但你知道的,我的作品可從來沒有失敗的。”

“收到,阿布蕾少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