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嫻,你如今懷有身孕,郡主怕是更加對你腹中胎兒虎視眈眈。若有知渺在,你在侯府說不定還能有個照應。”

眼前的場景,好熟悉。

好像回到了十六歲,她受祖母要求,去侯府幫助嫡姐江靜嫻固寵那年。

可她不叫靜嫻。

她叫江知渺,是江靜嫻的庶妹。

“靜嫻,你在想什麼呢?”

祖母再次出聲。

江靜嫻回過神來,開始打量著整個正堂。此時正逢中秋佳節,屋內放了一些綠菊,是江靜嫻上一世最喜歡的花。

代表著高潔,純粹。

祖母見她不說話,便繼續勸說:“你入侯府一年無所出,好不容易懷有身孕,還要防這防那。你庶妹知渺剛及笄,前兩日婉姨娘帶著她來見過我,我瞧著倒是機靈,跟著你去還能多見見世面。”

江靜嫻:“祖母,您也說了妹妹方才及笄,留在家裡的時間也不長了。父親又常年征戰,幾年都難歸家一次,府邸姊妹也就知渺,大哥和二弟。大哥早已成家立業,二弟遠在邊疆,如今只也有知渺一人承歡膝下...”

不是說江靜嫻害怕祖母孤獨,而是在她的上一世的印象裡,祖母就沒有一天是正眼瞧過這個“庶女”。

唯一一次提及她,還是為了穩固江靜嫻在侯府的地位。

祖母落下了茶盞,手中的帕子溼潤,被帶到了江靜嫻的手心:“靜嫻,你雖然已經嫁出去了,但心底還是有祖母的。”

江靜嫻手摟住了祖母那蒼老而滿是皺紋的雙手,眼神之中透露著認真:“養育之恩,靜嫻沒齒難忘。”

上一世的侯府嫡女江靜嫻在祖母的溺愛下長大後,與江知渺不同,江靜嫻是整個侯府的掌上明珠。琴棋書畫,禮樂騎射無一不精。與皇帝的胞弟永安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卻沒想到在兩人準備修成正果時,半路冒出來皇后的堂妹——明慧郡主。郡主喜歡永安侯,發誓非他不嫁。

知道永安侯心儀將門嫡女江靜嫻後,受不起打擊想投湖,還好被巡邏的侍衛撞見,這才救下來。皇后體恤堂妹,退步讓明慧做妾。

那可是皇后的堂妹,再怎麼說也是能當王妃的。因此兩人由皇上做主,在侯府與江靜嫻平起平坐。

婚前,祖母千叮嚀萬囑咐,小心提防明慧耍心機。江靜嫻卻不以為意,在侯府像一朵傾世而立的白蓮花,日日把她與侯爺的少年情掛在嘴邊,

祖母好意提醒她了一句:“靜嫻在侯府的時候務必小心,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是同床共枕之人,時間久了,心也是會變的。”

哪知道江靜嫻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侯爺與我一同長大,明慧同我是如親姐妹一般,我相信他們不做不利於我的事情。”

祖母話畢,不再開口。

但祖母還是怕明惠再設計殘害她孫女,便讓庶女江知渺跟著江靜嫻,在永安侯府有個照應,不必要時可幫她固寵。

江知渺提醒她多多防備明惠,不可總是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思念念她的竹馬情誼。

永安侯納妾,她說他有苦衷,府邸子嗣單薄,他本是不願的。

明惠賄賂大夫,陷害她假孕爭寵,她只是淡淡一句:妾身沒有做過,必定是有人背後設計陷害。

永安侯無言以對,只能禁了她的足。

江靜嫻說:旁人不信罷了,我不相信三郎不相信我。終有一天,這件事情會水落石出,還我清白。

沒想到當晚邊疆羽真族突襲邊境多個營寨,皇上大怒,派永安侯出征。這一走,便是半年。

最終還是江知渺受不住,一把火燒了侯府柴房,又傳信給遠在西北的永安侯,江靜嫻才被解了禁足。

翌年九月,江靜嫻在納涼亭失足早產,她冒著大雨雨去城中找大夫醫治,好不容易把江靜嫻從閻王那救出來。

結果江知渺被人指責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與一個大夫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不知檢點,要求浸豬籠自證清白。她懇求江靜嫻佐證,江靜嫻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我相信他們不會是非不分。

最後江知渺命懸一線時,求見永安侯說只要他肯救她,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永安侯想迎她為妾室,江靜嫻卻不肯了。主動提出要為妹妹做主,找個清白人家嫁了。

“我就不相信,這世間居然還會有那麼多是非不分之人。只要有人願意娶知渺,這一切謠言便可不攻自破。”

可是最後呢?

永安侯最終還是把她迎進府,做了侍妾。

江靜嫻還獨自嘆氣:“倘若我當初早些許你個好人家,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事了。”

元十四年,皇后暗中謀害皇嗣,勾結前朝亂黨,被打入冷宮。

大廈將傾,高臺已覆。

明惠沒了靠山,便帶著孩子去找永安侯向皇帝求情,江知渺見狀直接將之前的做的壞事揭發。永安侯要休妻,明惠不肯,一遍一遍的磕頭認錯無果,最終吊死了在了侯府門口。

這個眼中釘死了,府裡也迎來了好氣象。可江靜嫻卻說:“皇后倒了,明惠已經沒了靠山,你又何必對以前的種種耿耿於懷?”

“如今她死了,傳出去也是給侯府抹黑。”

江靜嫻失望至極,發誓永不見她。

而在她不見江知渺的這些年裡,江知渺操持家裡,上賢下孝,成為了人人稱讚的侯府主母。

元十七年中秋,江知渺受封誥命夫人,享受無上榮譽。而江靜嫻看著綠菊的緩緩凋謝,永眠。

遺書上寫:我本以為此生我能與三郎共度白頭,沒想到我“究其一生,終究還是給別人做了嫁衣。”

江知渺不懂,自幼受盡文墨之教,不受紅塵之繁華所累的長姐。居然會為了區區一個外人,說她秉性卑劣,小人之姿。

真是笑話。

【真是笑話。】

誰在說話?

【江靜嫻真是蠢死了,戀愛腦一個。】

【不過還好,這次我可是拿了女主的劇本。認她做一朵絕世獨立的白蓮花,我都不會心慈手軟幫她。】

【我要嫁給侯爺,努力向上爬,做一個比江知渺還要厲害的當家主母。】

江靜嫻愕然抬頭,此時正巧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快速的跑進來。

是素心,她前世的貼身侍女。

“怎麼回事素心,慌里慌張的,可別衝撞了咱大姑娘腹中的孩子。”

祖母身邊的嬤嬤見狀,趕忙上前質問。

“回嬤嬤的話,二姑娘求見。”

素心規規矩矩的俯身行禮,隨後,門外赫然出現了一個嬌俏的身影。

“知渺見祖母,夫人,阿姐安。”

江知渺緩步而來,如同蜻蜓點水般優雅。她白色的裙衫落隨著她的步伐移動,露出白色的牡丹,落落大方,優雅自然。

“知渺如今愈發端莊了。”祖母見有人進來,趕忙拾掇了眼淚:“你阿姐嫁人之後,祖母最放心不下的,就只剩下你了。”

【是嗎?書裡寫了你可是從未用正眼瞧過我?】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江靜嫻這次不敢眨眼,她巡視了一番,目光獨獨在江知渺身上停留。

什麼書?她在說什麼?

江靜嫻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

她重生成了人淡如菊的江靜嫻,而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卻像是被人奪舍了。

關鍵是,她好像能聽得懂江知渺的心聲。

江知渺方才說,她想嫁給侯爺,像上一世的江知渺一樣,上賢下孝,管制家風,成為人人讚頌的侯門主母?

難道她以為,繼承了她的身體,就能得到她所擁有一切嗎?

做什麼夢呢?

不過,既然她那麼想要,她便給了。不過她倒是想看看,這一世的江知渺到底能辦成什麼事?

如今見了,怕是明惠和皇后那關,就有她好受的。

不過話說回來,她倒是挺羨慕江靜嫻侯府嫡女的身份。

從小在父母和祖母溺愛下長大,身份尊貴,自始至終也只有一個明惠時常給她下絆子。

可壞人自有江知渺收拾,孩子也不用她來管教。

江靜嫻忽然發現,換了身份倒是一件好事。

就怕將來寒了江知渺的心,以後白天管教下人,晚上還要挑燈看賬本,這副柔弱的身子,可怎麼受得了?

江靜嫻望著江知渺的眼中,透著笑意。旁人不明所以,便問:

“靜嫻,你怎麼了?”

“沒…沒怎麼。”

江靜嫻晃了晃神,坐正了身子:“祖母,靜嫻想了想,這道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就是不知道知渺妹妹是怎麼想的?”

“知渺,你阿姐問你話呢。”

說話的不是祖母,而是趙姨娘。她側著身子,黑漆漆的眼睛,餓狼撲食似的盯著江靜嫻。

前些日,江知渺老是讓她帶著自已去找江夫人和祖母請早安。江知渺說:“她想嫁給永安侯,當永安侯主母。”

她先是一愣,遲疑半刻後警惕性的關上了門和窗戶。

她又繼續說:“母親在江家一輩子受盡江夫人和祖母的白眼與欺凌,自已的弟弟也不能承襲父親的官爵。”

“我要爭,要搶,要讓你和弟弟在江家抬起頭來,不再受江夫人的冷眼。”

趙姨娘一輩子都在這兒了,最後的寄託只有自已小兒子。聽到她這麼說,立馬同意了!

無論如何,結果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阿姐,你不嫌知渺鬧騰就好。”江知渺跑過來,蹲在江靜嫻的腳邊,伸出手試探性的撫摸著江靜嫻平坦的小腹:

“小寶寶,要乖乖的哦!”

【江靜嫻這麼快就答應了?還真是個軟柿子。】

【不過這樣也好,熬了幾個大夜做的計劃,也該讓這戀愛腦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大女主。】

江靜嫻看過來,目光看向江知渺,眼裡帶著明晃晃的輕視和嘲諷。

她既要迎她進府,也要看她到底能辦成什麼事。

還更想看看,她口中的“書”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