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坐落於中國東南沿海,是一個被大海環繞擁抱的城市,風景優美,經濟發達,是南方的經濟中心之一。

顧閒是紮根在江市的土生土長江市人,外祖與祖父一輩都是大學教授,父母承襲祖業,也皆是江市重點大學的老師。平日裡,父母雖忙於教學科研,對他卻也是無比關心,從來沒捨得讓他吃半點苦。在同年齡段的男生來看,他就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顧閒高中畢業後,不負父母所望地考上了位於本市的全國top5的京江大學的最好專業金融系。全家人都為之歡欣鼓舞地慶祝了一番後,便陷入了沉思。

江市劃分為六個城區,顧閒家在市區偏北的那一區,而京江大學,則在市區偏南的那一區。一南一北,兩地車程最快也要一個小時,來往不便,顯而易見。

這就意味著,顧閒大學,需要住校了。

這本沒有什麼,孩子長大了。總要學著自已飛。況且大學住校,應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然而,顧閒不一樣,他曾有過黑歷史,使得顧母周沁,半點都不放心了。

顧閒上到高二的時候,父母又要忙於學校評職稱的事情,又要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接送他晚上上下晚自習,分身乏術,疲憊不堪。顧閒心疼父母,便主動提出了要住校一段時間,等父母忙過了那段時間再說。

顧母周沁不放心,顧父顧霑卻勸她說正好可以鍛鍊一下顧閒的獨立能力。好歹也是個男子漢了,應該學會自已照顧好自已了。顧霑的勸說,加之顧閒信誓旦旦的保證,好說歹說,周沁終是點了頭。

前幾個周,顧閒倒是乖巧聽話,無風無浪。到了第六週的某一天夜裡十點多,班主任的一個電話,打破了這片平靜,嚇得周沁丟了三魂七魄。班主任說,宿管老師反映,顧閒和同宿舍的另一個男同學夜不歸宿,學校周圍都找了一遍,一無所獲。

那天夜裡,是周沁這半輩子,過的最驚心動魄、最漫長的一夜。在找顧閒的過程中,她一直在自責“都是她這個母親不負責任,孩子還小就讓他一個人在外生活“,她想“要是顧閒出什麼事了,她就去陪他”。

全校老師,全家人,連夜把學校周圍翻了個遍。萬幸,在距離學校校不遠的一間小黑網咖,她們終於找到了毫髮無損的顧閒和那個男同學。

這件事,導致顧閒被記了一個過,丟了保送資格,全校通告批評。周沁事後也立刻讓他辦理了退宿處理,從此每天親自接送他上下課。

雖然,事後顧閒再三解釋,他那天只是陪同舍友出去買點東西,因不小心過了學校門禁時間,回去會被記名,晚歸查寢不嚴可矇混過去,舍友便提議不如等第二天早上再跟著走讀的學生混進去,他這才答應了。之所以會在網咖裡面,也只是為了找一個能安然過夜的地方。

然而,鐵證如山,夜不歸宿,流連網咖,是不爭的事實。不論怎麼解釋,周沁對他的自理自控能力都已經沒有了信心。

況且,再後來不久,周沁去開家長會,班主任告訴她顧閒幾次上課都犯了胃病,疼的直冒冷汗,讓周沁多注意一點,孩子正長身體的重要時期呢。周沁回家再三逼問之下,顧閒才坦白,原來住宿期間他偶爾起得晚了,沒吃早飯。周沁直氣得火冒三丈,幾天沒和顧閒顧霑說話。她怪顧霑,和她說什麼孩子大了總要放手。

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周沁聽顧霑的話,還在考慮,大學讓顧閒像與他一起長大的徐清風一般,直接申請美國的學校。這件事發生之後,周沁的想法徹底改變了。孩子到底還小,自小就沒離開過身邊,又被周圍人保護的太好了,性子更比同齡人要單純稚氣許多,還是再等幾年再沉穩一點吧。

前車之鑑,這次周沁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讓顧閒住校了。大一還是要先過渡一下,住宿,等他大二大三了再看看吧。

周沁這輩子都順風順水,個性向來驕傲,走路腰桿都挺得比別人端直,素來不喜歡麻煩別人,最害怕欠別人人情。但這一次,為了她的寶貝兒子顧閒,她願意破例低頭一次。

思慮再三,又與林霑商量了一番,她決定給林音笙打電話。

林音笙的父親與周沁的父親是幾十年的同事、朋友、老鄰居,故而,雖然林音笙比周沁小十一歲,二人卻也算從小相識一起長大;兼之,林音笙的父親和顧霑的父親也是多年同窗;再則,林音笙後來讀研,成了周沁父親的弟子,兩家感情就更為親厚了,她們二人更是親如姐妹了。

後來因為林家的變故,林音笙離開了北區,幾乎不再踏足這個傷心地,二人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面了,有逢年過節,雙方始終都記掛著對方,電話、禮物來往問候。把顧閒託付給林音笙,周沁覺得心理壓力小一點,好開口一些,而且林音笙為人周沁再瞭解不過,把顧閒交給她,她是一百個放心。

打定了主意,周沁說做就做,撥打了林音笙的電話。坐在一旁的顧閒偷偷地豎起了耳朵想探聽她們的談話,奈何電話隔音效果太好,她只能隱約聽到話筒裡有溫柔悅耳的女聲流出,卻聽不清對話。

一通電話,不過短短十來分鐘,她們便定下了顧閒接下來一年的歸宿——顧閒借住林音笙家,午飯顧閒在學校食堂解決,早晚飯林音笙若是有時間就做,沒時間就讓顧閒自行解決。周沁提出給林音笙支付住宿費和生活費,林音笙嚴詞拒絕了,周沁想著日後用其他的形式回報給林音笙,便也按住不提了。她把林音笙視若親妹,自是不會虧待她的。而後的三十分鐘,周沁與林音笙在電話裡開始閒話家常,言笑晏晏,留下事件的當事人——顧閒,一臉茫然。

啊,喂,老媽,你到底都和人家做了什麼交易啊?

自從林家出事,林音笙離開北區,顧閒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再見過她了。他對林音笙的印象,也隨著歲月的流逝、年歲的增長而逐漸淡去。模糊的印象中,都是幼年時對她的驚豔與憐惜。他記得,林音笙是一個極美,極溫柔的女人,笑起來,雙眸明媚得像是和煦的日光,溫柔得像是含了一泓泛波的秋水。

如果,如果沒有當年生日宴上的那句傻話,借住林音笙家,大概會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了。當年他求娶林音笙的童言,早成為了多年來大家取笑他時的談資了。早些年的時候,顧閒剛剛真正明白婚嫁的含義時,被調侃時還會害羞不好意思,後來,他的臉皮隨著他的年歲一起與日增長。臉皮厚了,想開了,他偶爾還會在別人調侃他的時候,附和玩笑一句:“林阿姨要是還那麼美,我現在也願意娶啊。”

但是,想開了是一回事,真正要面對緋聞物件本人了,又是另一回事啊。顧閒坐在沙發上,他突然就有了幾分莫名的緊張忐忑。

歲月是把殺豬刀,林音笙比他大14歲,算年紀,她今年31了。31歲,是女人氣質正當風華的年紀,卻也是女人容顏逐漸凋殘的年紀。他突然有點害怕,曾經他心目中的仙女姐姐,多年後再次再見,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然而,不論顧閒心中作何感想,心思如何百轉千回,與林音笙相見、同居的日子,隨著暑假的消逝,卻是與一日日地近了。

8月24日,天晴,萬里無雲,宜嫁娶、赴任、入學、搬家。

吃過午飯,周沁便幫著顧閒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帶上顧閒,開了車,風風火火地往南區林音笙家去了。

一路上,周沁絮絮叨叨,不厭其煩地叮囑著顧閒:“雖說我們和林阿姨關係親近,但別人家終究是不比自已家。住在你林阿姨家,你手腳勤快點,不能再和在家裡一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顧閒,穿著乾淨的白襯衫、天藍色牛仔褲,稜角分明的臉上掛著幾分無奈的笑意:“媽,我知道了,你都說了八百遍了。”

周沁斜了顧閒一眼,沒好氣道:“嫌我囉嗦了是不是?我不多說幾遍你會記得住?在家裡的時候,我和你說多少遍了,外衣我可以幫你洗,內衣褲你要自已洗完澡隨手就洗了,你做到了嗎?每次一說你你就‘好好好,我知道了’,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結果呢,你哪次真地改正了。”

顧閒被抓到小辮子了,眼見周沁要開始翻舊賬了,他尷尬地笑了兩聲,開始懷柔政策,討好地往周沁身上靠去,伸出手挽著周沁的手臂,語氣放軟道:“因為你是我最親愛的老媽啊,我怎麼做你都不會真的生氣不管我的吧。”

周沁哼了一聲,臉色陰轉多雲,口氣也軟了許多:“所以你就有恃無恐了?坐直坐好了,我開車呢。”

顧閒“嘿嘿嘿”地笑了兩聲,坐直了身子,笑道:“媽你別擔心了,你說的我都知道啦。在家裡因為老媽太可靠了,所以我才忍不住偷懶了,出了門我還是很正經很可靠的,自理能力超強!你要相信你兒子。”

周沁忍不住被他的自賣自誇逗笑,輕笑了一聲道:“最好是這樣。”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說笑笑,倒是過的也很快。

林音笙已經和小區保安打過招呼了,所以車到了林音笙小區樓下,周沁探頭和保安說了一下林音笙的名字,保安便放行了。

周沁找了個公共臨時停車位停好了車,便指揮著顧閒拖了行李箱,自已也拎著兩包行李往林音笙住的3號樓走去了。

剛進電梯,林音笙的電話就過來了。

電話裡,林音笙問周沁:“姐,你們到了嗎?我下樓去接你們。

電梯“叮咚”一聲響了,門開了,周沁一邊往外走一邊笑說:“我們到了,你不用下來了,出來開個門就好了。”

不過幾步路,她們就站在了林音笙家門口。幾乎同時,門“啪嗒”一聲就開啟了,下一秒,一個長身玉立、溫婉秀麗的女人就出現在了顧閒的眼前。

她亭亭立於門前,穿著再簡單幹淨不過的棉質白T恤,灰色的居家休閒褲,披肩的栗色長髮,髮梢微微卷起,一雙帶笑的眼睛,一如當年,溫柔得似水泛波。

顧閒沒有聽清楚周沁和她寒暄了什麼,就這麼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女人,突然就被周沁輕輕地拍了一下肩膀,提醒道:“你發什麼呆啊。和你林阿姨打招呼啊。”

顧閒這才回過神,抬眸與林音笙對視,觸及林音笙那一雙含笑的雙眸,他騰地就覺得臉有點熱。他冷靜了一下,揚起嘴角喊了一聲:“蕭阿姨好····”聲音是少年特有的清清亮亮。

說完,他又忍不住玩笑般解釋了一下:“林阿姨比以前更美了,我忍不住都看呆了。老媽,你好壞,讓我喊林阿姨,都把人家喊老了,我覺得最多也就只能喊個姐姐。”

他這話雖是玩笑,但卻發自內心。歲月的流逝,不僅沒有銷蝕林音笙的容顏,反而為她積蘊了動人的氣韻。若說曾經的林音笙是清麗的清水百合,那麼而今的她,當是一株出塵的空谷幽蘭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周沁便忍不住在旁邊輕聲笑開,挪揄道:“那你也喊我一聲姐姐來看看?我和你林阿姨一輩的,怎麼不見你覺得喊我媽媽把我喊老了。”

林音笙溫柔地注視著顧閒,盈盈而笑。她伸手照著顧閒的身高在自已的額前比劃了兩下,溫柔笑道:“小閒長大了,嘴還是這麼甜,上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到我的腰上呢。”說罷,她彎下腰,從顧閒身旁一手提起周沁放置在地上的行李,一手拉過顧閒的行李箱,招呼道:“別站在門口說話了,我們進去吧。”

她的髮絲隨著她彎腰的動作從頰畔縷縷滑落,像電影的慢鏡頭一般,一點點,映入顧閒的眼簾。一縷髮香,悄然縈繞於顧閒的鼻尖

周沁輕輕地推了顧閒一下,低聲道:“你又發什麼呆呢,幫你林阿姨一起提啊。”

顧閒一下子如夢初醒,跨步上前要奪林音笙手上的包:“林阿姨,我來提就好了。”

林音笙沒有鬆手,微微側頭笑道:“沒事的,也不重,就幾步路,我直接提到你臥室吧。”說完,她回過頭對周沁說:“姐,你也進來看看我幫顧閒佈置的臥房怎麼樣,有沒有缺些什麼。”

顧閒不好意思直接鬆手,於是他只能與林音笙並肩而行,一起提著那袋行李包。

周沁關上了大門,聞言朗聲笑應道:“你佈置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看不看。”說完,她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笑著叮囑林音笙:“顧閒他不懂分寸,小笙,你以後別慣著他,該怎樣就怎樣,不然他就該得寸進尺了。

聽到這話,顧閒撇嘴不滿道:“媽,我怎麼就不懂分寸、得寸進尺了?你這是赤裸裸的汙衊,我在你心裡就這麼個形象嗎?”

周沁沒好氣道:“你就這形象,我是你媽,我還不懂你嗎?我是怕你林阿姨以後被你騙得團團轉。”

林音笙進了林羨的臥室,把行李輕輕放在了地上。她聽著顧閒母子倆的鬥嘴,輕輕把垂落的額髮順到耳後,抿著唇溫柔輕笑,笑意溢滿雙眸,燦然若星。顧閒回過頭,看見的便是林音笙這副模樣,突然,就有些訕訕。

怔了怔,他看了看手錶,提醒周沁道:“媽,四點了,你不是說你六點學校要開會嗎?再不走來得及嗎?”

周沁本想幫他整理行李的,一看手錶,還真是要來不及了。她不好意思對林音笙道:“本來想整理好東西,晚上一起吃飯的。餐廳都訂好了,可學校臨時通知要開會,我不得不趕回去。”

林音笙善解人意道:“沒事的,姐,我們之間需要這樣客套嗎?飯什麼時候都能吃,你先回去忙吧

周沁點點頭,舒心笑道:“那改天有空了我們再聚。”

林音笙也笑:“恩,桐溫也好久沒見你了,也一直念著什麼時候聚一聚。”桐溫是林音笙讀研的時候的同學,同為周沁父親的弟子,周沁的師妹。

周沁爽快道:“那正好,什麼時候我們約個時間地點,我來做東。”

林音笙和顧閒一起送別周沁出門,再次走到門口之時,林音笙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準備,從門框上取下了一把備用鑰匙交給了周沁,方便她隨時來看顧閒。

臨走前周沁忍不住還是再次叮囑了顧閒一次:“好好聽你林阿姨的話,別給林阿姨添麻煩。”

顧閒還沒有應話,林音笙便微笑開口道:“姐,小閒這麼懂事,不會的。”

周沁聽到林音笙誇自已孩子,到底有幾分開心的。她揚眉輕笑,最終還是鄭重其事道:“小笙,顧閒就麻煩你了,辛苦你了。別慣著他,該怎麼管就怎麼管,我信得過你,全權委託與你了。給你添麻煩了,姐在這裡謝謝你了。”

林音笙彎了彎眉眼,伸手摸著周沁的胳膊輕輕晃了一下,溫聲誠懇道:“姐,別這麼客氣,我們是一家人,顧閒交給我,你放心。”

顧閒受不了她們這樣的客套,看了看錶,清了清嗓子,一語道破:“媽,四點十五分了,你再不走就別想吃了晚飯再開會了。”

周沁“哎呀”一聲,終於急急忙忙地真走了。

17歲的年紀,正覺得外面天高海闊,最適闖蕩。難得離開了家,離開父母,就像離開了籠子的小鳥一樣快活。

顧閒看著自已媽媽匆忙的身影,半點離愁別緒都沒有,沒心沒肺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大尾巴狼。

然而,當週沁真的走了,關上了門,只剩下了顧閒與林音笙的時候,顧閒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地尷尬了。

他站在門邊,一時間不知道自已,該往哪裡走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林音笙像是看出了他的忐忑一般,忽然“撲哧”一聲就笑了。

顧閒抬頭看向她,就見林音笙眼眸似有秋水,笑顏如花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溫潤悅耳道:“顧閒,同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