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是以墨痕便能在素紙龍飛鳳舞的飛舞的廝殺者。

此時,與張易敘舊之後,含笑的眼眸再度聚於江寒身上。

“報酬,現下領取?”他帶著笑意問道。

江寒微微頷首,隨林平之步入書案之畔。

林平之於賬簿中記載畢支出,旋即啟開屜匣,細數出十六枚閃爍著靈力光澤的金幣,皆是靈幣。

在這片修行者主宰的異世界,靈幣被視為含靈金百分之一,而元幣則充當輔幣流通,每一靈幣可換百枚元幣。

十靈幣已是市面上最大額的靈符幣。一位修為平平的修士,日勞所獲不過兩奧裡上下。

林平之當面驗清數額,卻未即時遞與江寒,反是握緊錢幣言道:

“你現在就可以拿走這些,或者,你可以選擇另一種方式。”

二人合作,歷來如此,要麼是實打實的靈幣,要麼是一則價值連城的情報。

“情報。”

林平之面色波瀾不驚,江寒慣常如此選擇,自然不足為奇。

“靈幣齋如何?無人監管之地。”

“可以。”

“本月二十八夜,你想要找的人將於邢州茶樓現身。切記,乃北十一街巷那間。他會將一支未點燃的菸斗放在靈茶的左邊。”

“提我名諱於他,其自會透露一二,諸如守秘境之期,內中佈置,以及速離秘地之法。”

“謹記心間,謝謝。”

“江寒……”

林平之忽然說道:

“昨日蕭瑟來訪,他想要替你支付紅靈幣的費用。”

蕭瑟,伯父門徒,竟仍與林平之有所聯絡,江寒一時愕然。

六載前,初識林平之,實則蕭瑟從中搭橋。在與伯父相認前,皆由蕭瑟與林平之交易,以購得必需之紅靈幣。

林平之旗下掛名一間虛設之凡俗器物坊,藉此名頭取得紅靈幣配額,而後於黑市加價售出,利潤倍增。

但是江寒則始終按原價交易。林平之自述,此乃敬重風語家族在沙玥城之威望所致。

“如果你同意,以後你就可以免費得到紅靈幣了。”林平之說道。

“我不需要。”

“難道你不想擺脫這種生活嗎?你不是為了錢,你是在努力積累財富;

你不是為了權力,你也不追求享樂。別人都在努力炫耀自已的華麗衣服,而你卻還在穿幾年前的老舊衣服。

”林平之看著江寒,笑道:“看,你的方領又亂了。”

江寒低頭檢查了一下衣領,可能是因為昨晚研究到深夜,今早出門時沒有注意到自已的儀容……

在江寒有些尷尬地整理好自已的衣領時,林平之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的身邊,幫他整理好了衣領的褶皺,這個動作熟悉得像是回到了過去。

低頭審視衣領,或許是因昨宵研習至深夜,今晨匆忙出門,無暇顧及儀容……

在江寒略顯拘謹地抬手理順衣襟之際,林平之已悄無聲息地行至其側,為他整理起衣領的褶皺,這份細膩如同往昔重現。

“江寒,你的前途本可熠熠生輝。

以你的修為,加之你伯父在修真界的聲望,於古城的高層修士圈內佔據一席之地,應非難事。”

“或許斂財不及此般迅速,卻無需藏匿於夜幕之下。”林平之言道。

“我無意躋身何等高位圈層,黑夜亦未曾令我感到束縛。”

“可這一切真的必要嗎?錢財對你而言,分明僅為手段,手段何日方能謂之足夠?”

“你當真如此詢問?”江寒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既然如此,我不妨直言——三十萬靈幣,這是我需要的數字。”

“休要戲言。”

林平之以為這只是他固執已見的體現,隨口丟擲一個難以企及的數字:“莫會錯意,並非我對你有何掛懷。”

林平之為江寒繫緊衣釦,目光在其身上流連,略感滿意。

“如今我們勢單力薄,難以如昔日般行事滴水不漏。”

林平之嘆道,“諸多勢力對我們虎視眈眈,若你執意助我,我只得將你與我們緊緊捆綁在同一艘舟楫之上。”

“難道我們尚未同舟共濟?”

“未然。”林平之語氣堅定,“關乎根本之事,我從未考慮託付於你。”

“江寒,你耗費諸多心力於我不知之處,你的目的我無從知曉,故而憂慮,在航程未盡之時,你已悄然取走所需,灑脫離去。”

“四十萬靈幣。”江寒淡然道,“我的航程,無終焉之日。”

林平之聞言,陷入沉思。

正當江寒與張易相顧無言,欲轉身離去之際,林平之忽而回神,出聲喚住他們。

“我忽而憶起,方才遺漏一事。那被我安插內線的賭館,實為雲天家族的基業。”

“我已有所預料。”

“你可明白這背後的意味?”

“意味著與雲天一族交鋒,我和張易將衝鋒在前。”

“這一千五百靈幣,你可收下。”林平之言辭誠懇,“原擬借爾等之力,卻憶起你們對我真正的意義。”

“不必如此多情。”江寒笑語,“自他們賭注中,我自會取我應得。”

……

夜深人靜,江寒凝視著手腕上的錶盤。身後,河水輕拍河堤,樂章連綿。

這隻表樸實無華,未及數載,錶帶已現歲月的磨礪。

那是林平之贈予之物,因一次行動中,江寒因時間掌控失誤,致事態失控,林平之遂言:

“作為謀士,怎能無時計傍身。”

那日,林平之首次自封為謀略仙師,此後的歲月裡,江寒常不由自主地肩負起陣前指揮的重責。

這並非因其智計超群,亦非有何卓絕之能。

而是因為他處事如星辰運轉般精準無誤,任何細微末節皆逃不過他的掌握,知曉何時行何事,恰到好處。

實施靈寶劫掠,關鍵非在於術法高強或正面交鋒,而在乎於嚴明的戒律與出其不意之策。

張易準時現身,攜伴而來。此人同為江寒道盟中人,名喚重奎,膚色黝黑,沉穩如鐵塔,默然中透著堅實可信賴。

“凡塵客已散,現下乃清點寶藏之時。西南隅有一同道將助我等,謹記各自行進方位。”

江寒排程眾人,任務分明:“勿忘自身方位。”

他又特意向張易叮嚀:“此行或許難免鬥法,你能勝任否?”

張易頷首。他自幼酷愛靈寶,其術法精湛,心若磐石,不動則已。

那臨時築於庫房內的鬥法場,侷促而簡陋,恍若朝夕將移,寂無聲響,似是風雨欲來。

秒輪輕轉,江寒覆面以神秘符咒,手勢一揮,示意啟程。

眾人踏過凌空階梯,隨即分頭行動。鬥法場佈局果然與事先探知相符,一廊三口,錯落有致。

後門走廊必須有人潛入,此地最易遁形逃脫。而正門反倒是虛位以待,因距離廣闊,難以設伏。

邢州茶樓偶遇之士,此刻正扼守後門。

他們無聲無息,由後門持法寶入,場內空曠,唯吧檯旁桌邊四人圍坐,法寶與財富堆積,似乎正清算日間之獲。

見江寒等人突至,二人即刻拱手示弱,一人意圖觸及法寶,卻被張易以氣場逼退。

還有一位女子,約莫雙十年華,默默吸菸,眼神深邃。

“爾等可知,此處主人何許人也?”首先屈服之人以戲謔之態問。

實言相告,場中人大多與江寒有過交集,甚至數月前老雲天飛昇大典之上,還曾言語相交。

正是慮及這層因果,今夜的言辭周旋才由張易擔當。

“緩步而出,跪地以待,順從者,今夜可保無恙。”

雖然初次面對持有法寶的對手,但張易的話語卻讓人心生信服。江寒與內應迅速制服其餘守門者,令其跪於庫房中央。

而桌畔諸人仍舊未動。

江寒步步逼近,將法寶高揚,狠厲一擊,直中一人唇齒之間。

骨骼碎裂之聲令人膽寒,那人身軀一側,慘呼之聲淒厲,如同垂死之獸。

目睹此景,在場之人皆感齒顫心驚……

被攝製的幾人悟出今夜造訪者絕非凡俗稚童,遂緘默移步一隅。

獨那位女子例外。

煙霧繚繞間,她恍若無睹周遭風雲變色。

重奎初以她為哪方流落之風塵女子,欲施以訓誡,卻被江寒橫臂阻擋。

她乃“智腦”雲天之女,傳言所述。

“無主之世。”——雲天隕落前的絕響迴盪於耳際。

又云其獨女容顏傾城,卻似活死人般冷漠。

雲天家族之裂變與衰微,與其父過分溺愛此“廢柴”千金息息相關。

江寒無暇深究她緣何現身此地,唯願避免不必要之枝節。欲確認其身無兵器便置之不理。

然而,女子忽地棄煙,指間餘燼湮滅於桌面,視線冷冽,直刺那背叛者的心。

“爾,必,隕,落。”

字字如錘,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