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載之前,江寒經由“靜謐仁心堂”內部通訊,首次得悉楊芳的存在。

那份密函恰由他錄入“赤文儀”,因而資訊得以完好儲存。

函首以明文標註,發信源:“斯坦德修道道院”,收信地址:“公國神聖省,烏鴉獵團總部”。

兩者均屬罕聞之名,正是這份神秘,激發了江寒的好奇心。

解譯後,函件內文大致如下:

“評估完畢,洩密風險排除,監視任務終止。”

楊芳同為舊日難民,但她顯然流淌著安赫一族的血脈。一個孤身逃離附庸國的安赫遺孤,隱匿姓氏,或許背後藏著不為人知的顯赫。

經一番秘密觀察,江寒漸有所悟。彼時,某些修道道院會從楊芳這樣的流民中甄選潛力孩童,予以特殊訓練。

那是關乎修行學問的教導,非江寒此類凡胎所能觸及的奧秘。

這,便是仁心堂吸納新生力量的秘密途徑之一……

按照原本的仙途,楊芳或許會在靈脩道院中奠定堅實的基礎,隨後依憑其展現出的靈根資質,被引薦至宗門內更高階的洞天福地深造。

然而,她在半年之前便遭到了淘汰的命運。

只因宗門查明她身患靈肺癆之症,此乃修行界中至今未被破譯的絕症。

面對這些被淘汰的弟子,宗門在與其簽訂秘契後,會定時派遣修士監視並評估,以便決斷是否採取更為嚴厲的手段。

或許是命數將盡,加之她素來孤僻少與外界交集,楊芳很快被評估為無礙宗門安危的存在。

江寒正是循著這絲線索,方得以追蹤到楊芳的隱匿之所。

她曾受過修行之道的啟蒙,是獲取珍貴情報的不二之選。

……

此刻,晨光初照,自江寒負傷以來,僅過去了三個時辰。

他的傷口邊緣,卻已顯現腐敗膿腫的徵兆。

楊芳湊近細察良久,江寒隱約感受到她的鼻息輕拂。片刻沉吟後:

\"必須清創,否則腐肉會妨礙痊癒。\"楊芳略微猶豫,憶及江寒所述之物:\"嗯……以防萬一,健康組織也需切除少許。\"

\"但此地並無麻醉之藥。\"

\"……無妨。\"

手術刀在指尖微顫,落下時,江寒終領悟何為剜肉之痛。

或因事先備好了心志,這份痛楚竟比突襲的創傷更加綿長,難以承受。

痛極而淚,江寒依舊強忍,面不改色。

清理完畢,楊芳再次以靈酒為其消毒,而後纏上療傷繃帶。

\"若那生物真如鱗人般存在,我忽有所憶。\"整理繃帶之際,楊芳忽而開口。

\"何事?\"

\"悽砂人祖上有鱗人血脈之說,你可記得?\"

\"我對這類無稽之談不以為意。\"

悽砂瀕臨遼闊海域,昔日在中古時代,族人多以漁業為生,醃魚貿易亦曾盛極一時。

或許是因頻繁處理魚鱗,男子身上常攜有未淨之鱗,外界偶見,便流傳起\"悽砂人為鱗人後裔\"的謬談。

此言亦成了某些人證明其種族低劣的荒謬依據,儘管明智者皆不以為然。

楊芳以絹帕掩口,側頭輕咳幾聲,聲息微弱。

\"我只是覺得頗為巧合。\"她放下手帕,語調平和:\"畢竟,你們的確尊崇與鱗片相關的圖騰。\"

的確,眾多學者考據認為,悽砂乃人魚傳說之濫觴地界….

楊芳再度執起玉質鑷子,將托盤中那妖獸的血肉殘渣,逐一挑選放置於雲紗之上,輕柔包裹。

繼而,她自一隻古樸未飾的檀木櫃中,取出了特製的鹽碟。此鹽經由月華晶花露水洗禮,溶析迴圈往復,再配以心神澄清,在每日特定時辰虔誠祭拜,藉以維持其靈韻近乎無垢之態。

她將這靈鹽細細撒覆於雲紗小包之上,安置在桌案核心。隨之垂首,雙手交疊於胸前,瞑目沉心,陷入了漫長的守候。此刻的她,身形顯得格外嬌小,淡金長髮仿若月輝漸隱,透著一抹虛空之感,細長睫羽微顫,讓在一旁的江寒不禁屏息,生怕自已的一呼一吸擾動了周遭的靈韻。

隨著時間流轉,雲紗內滲出了絲絲液滴,漸漸與靈鹽相融,色澤因而變幻。然此僅為物質層面之淺顯變化,背後深意則需另作考量。

約莫一刻鐘後,楊芳睜開了雙眸,面色更顯蒼白。

\"未能捕捉到絲毫靈素痕跡。\"

\"......或許,它們已超越我的感知範疇。\"她續言。

據楊芳所述,宗門所依賴的“靈照燈”,亦不過是此類探查法的進階版。世人對於靈素的察覺,歷來難以臻至圓滿無遺。

她曾自詡,在同輩中感知力已屬上乘,配合以那碟幾近真空靈場的淨鹽,仍舊無法在這血肉中捕捉到絲毫異樣。江寒回想那妖獸的行徑,愈發相信它與修行世界關聯甚微。

畢竟,它還需藉助大氣氧氣,自燃肌體以供能,其能量迴圈顯然受限於物質界。

思量間,江寒急促拾起帽子。

\"何方去?\"楊芳問。

江寒瞥了一眼時晷:

\"赴職所。\"

今日神修道院通訊堂的值勤,自辰時至申時。

\"遭此不明妖物所傷,未知其詳便能心安返工?\"

\"若真有感染之虞,早在馬車行進中便該發作。\"江寒道。

況且,急於求成亦難在短期內覓得有效線索,更勿論取得疫苗之流。

世事非書簡所述,哪來諸多順遂。

\"那被俘之人呢?審問或可得解。\"楊芳語氣平和中略顯焦急。

\"審訊自昨夜已啟。\"江寒答。

\"我沿途觀察,深知她對此同樣茫無所知。或有人慾除之,或有人慾護之,主動權在他們手中,我唯有靜待。\"

\"且我有必須迴歸的理由。\"

近日,宣海之地關於蠻荒術法的秘典仍在絡繹不絕地送達江寒案前。

江寒絕不容許自已錯過任何一絲線索。

生死皆然。

“與那些古籍有所關聯?”楊芳敏銳地捕捉到了端倪。

楊芳與江寒之間存有一紙契約。

她誓將傾盡全力,助江寒衝破封印枷鎖,無論歲月幾何。

而作為交換,江寒需不斷供給她珍貴卷軸,無論是關於封印的奧秘,亦或是她身患頑疾的破解之法。

既然塵世尚無治癒肺癆之法,那便由她親自主導這創世之舉。

此念簡潔而純粹,生存之道,無論何時何地,皆需竭力求索。

楊芳無從知曉江寒是如何取得這諸多秘藏,病弱之軀亦禁錮了她的探尋之路。

在她眼中,江寒如同掌握著仙術,無休止地帶來連在修真道院亦難以企及的知識。

“超脫凡塵如此重要?代價可是生命。”她疑惑問道。

江寒未置一詞,披上外袍,推門而出。

確然……較之存活,更為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