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幕下寂靜的行宮西殿傳來微弱的交談聲。

蕭暮撐著玄傘緩步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晶瑩的雨珠砸在傘上瞬間分崩離析順著傘沿滑下砸在地面上,融入地上混濁的汙水中,染髒了蕭暮的玄色長袍。

待蕭暮走近只見一身著緋色長袍單薄瘦弱的少年跪在瓢潑大雨中。

“殿下,怎麼不走了?”侍衛賀寧疑惑問道。

蕭暮嘴角噙笑:“前面是謝無奇那隻老狐狸,我們偷偷聽聽他們在說什麼,說不定能抓到謝無奇的把柄。”

不遠處。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母親是病死的,你還要一直查下去,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你心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謝無奇壓低聲音怒斥。

林什鳥挽過謝無奇的手腕撒嬌:“無奇,雨歸還是孩子不懂事嘛,畢竟他沒有人教,就別和他計較了,好不好嘛?”

雨水密密麻麻地敲打在少年的脊背上。

謝雨歸心中冷笑:“好人都被你們當完了是吧,父親若問心無愧又何苦萬般阻撓我查詢真相。怕不是你們狼狽為奸怕計劃敗露。”

“啪”謝無奇用盡全力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憤怒道:“逆子,我真後悔當初生了你。”

雨滴打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謝雨歸自嘲笑道:“是啊,不喜歡我又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不喜歡我母親又為何要將她困於你的後宅之中忍受七年磋磨。”

眼見謝雨歸起身就要離開,謝無奇氣急就欲上前再好好教訓一下這個“逆子”。

“喲,謝丞相好巧啊,在這都能遇見。”一道慵懶的聲音自暗處傳出,散漫且漫不經心聽著不大正經。

謝雨歸抬眸望去,只見一身著玄色長袍,長身玉立,容貌俊朗的翩翩少年撐著傘,不疾不徐朝自已走來。

謝無奇斜睨謝雨歸回道:“家中孩子沒大沒小,教訓一下,身為人父望子成龍人之常情,殿下怎會在此?”

說話間,蕭暮已經走到雨中少年身旁,為少年撐上了傘。

蕭暮細細打量身旁的少年。

少年一身緋色長袍腰間隨意繫著一條紅色髮帶,頭戴銀冠,容貌清秀,那雙桃花眼直勾人心媚而不俗,只是腰間別著的那塊上好的和田玉與他格格不入。

蕭暮像是和謝無奇唱反調一樣含笑看著謝雨歸反駁:“啊,是嗎?我怎麼覺得謝丞相家謝大公子玉樹臨風好的很,不像是謝丞相口中的那樣,若他是我宮中之人,我定將他當寶貝養著。”

謝無奇吃癟面上卻不顯:“能得殿下賞識是雨歸的榮幸。”

這隻老狐狸可真能裝。

蕭暮心中想著。不想與他多說,帶著謝雨歸轉身離開。

晶瑩的雨珠敲打在玄傘上,地上的汙水嘩啦啦地流著,二人一路無言。

待要到行宮東殿時,謝雨歸倏然停下腳步,問出了二人間的第一句話 。

“殿下這是要帶我去哪?夜深了我得回去了。”

“當然是帶你回我的住處啊,你也知道夜深了,現在還下著大雨,你要淋著雨回去嗎?”蕭暮似是不解,皺眉問道:“還是說,你很嫌棄我?”

謝雨歸:“深更半夜,殿下帶著我回來還為我撐傘,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瞧見了,有損殿下清譽,我自是要回去的。”

蕭暮嘆氣,似是無奈:“好吧,你執意回去我也攔不住,你便撐著這把傘回去吧。”

謝雨歸沉默看著少年遞來的傘,握著傘的那隻手骨節分明只是掌心的厚繭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但他沒有接傘。

眼前的玄衣少年有皇帝的萬千寵愛,不出意外皇位也是他的,若要扳倒丞相,也有比自已更好的人選,沒有必要來拉攏我這個不受寵的丞相嫡子。謝雨歸心中想著。

蕭暮催促道:“拿著呀。”

謝雨歸不緊不慢退後,語氣生硬:“殿下不必如此,我在朝中並無職位,若殿下是想將我當作丞相府中的棋子,用完就扔,那我也只能很遺憾的告訴殿下,我不受寵,於殿下而言無任何用處。”

半晌,蕭暮彎眉淺笑:“謝無奇平平無奇卻生了你這樣的兒子,看來我那句話說的不錯,若你是我宮中之人我定將你當寶貝寵著 。”

謝雨歸平靜看著眼前少年:“殿下說笑了,我只是想要活著,夜深了,殿下早些歇息吧,告辭。”

蕭暮繼續說道:“你生在官宦世家,要求公平本就是痴人說夢,我這一路走來,即使再幹淨的衣服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些汙水,就如朝堂之事,你是決不可能獨善其身的。”

雨中少年沒有停留也沒有回答,彷彿這一番話與他無關。

蕭暮收回傘,看著雨中少年漸行漸遠,那單薄的背影在雨中漸漸模糊。

蕭暮鬼使神差伸出手去,企圖抓住少年模糊不清的背影。

“呀,沒抓住,三次都沒抓住。”蕭暮惋惜道。

賀寧看自家殿下這樣,還以為中邪了呢。

玄衣少年唇角微揚:“我覺得這謝家嫡子還挺有意思。你去查一下。”

賀寧聽著莫名其妙,但心中隱約覺得蕭暮要搞事。

清晨的第一縷微光攜著清脆的鳥鳴闖入殿內。

蕭暮吊兒郎當坐在桌旁 。

“昨天讓你查的謝雨歸查的如何了?”

賀寧撇嘴回答:“謝家那嫡子挺可憐的,生母早逝,父親續絃,這現在的丞相夫人也對他非打即罵,整天尋他的不痛快,沒少欺負他。”

蕭暮疑惑:“現在這個丞相夫人叫什麼來著?我怎麼不知道丞相續絃?”

賀寧:“丞相夫人叫林什鳥,丞相續絃時你還在玩泥巴呢。”

蕭暮睨他一眼斥道:“目無尊卑,不過我看丞相和丞相夫人蠻配的。”

“為何?”

蕭暮揚唇燦然一笑:“謝無奇,平平無奇,林什鳥,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哈哈哈,難道不是很配嗎?”

賀寧忍俊不禁。

蕭暮站起來:“走吧。”

賀寧不解:“去哪兒?”

蕭暮笑咪咪:“去製造一場豔遇。”

賀寧翻了個白眼在心中暗自腹誹蕭暮。

春華苑中,嬌豔欲滴的桃花開得正豔,一旁的花叢中輕盈的蝴蝶翩翩起舞,一陣微風拂過,綠葉搖曳,沙沙作響。

蕭暮眉開眼笑,四處張望後徑直朝一棵開得正盛的桃樹走去。

“喲,雨歸好巧啊,我們又遇見了,這就是緣分啊。”蕭暮笑說。

樹下少年合上書抬眸望來,語氣冰冷:“殿下怕不是忘了,昨日陛下便讓眾人今日一起來春華苑一起賞花,哪來的巧和緣分。還有我們沒有這麼熟,殿下不要再這麼說了”

蕭暮捂著心口,露出傷心的表情裝模作樣道:“雨歸你這樣說可太傷我的心了。”

說完後又頗為不要臉地走到少年身旁坐下。

謝雨歸不欲與他多說起身要走。

誰知他的衣服竟被蕭暮坐著了。蕭暮眼見他要摔倒趕緊伸手去扶。

不巧,倆人誰也沒碰著誰,謝雨歸徑直摔在了蕭暮面前。

蕭暮知是自已的錯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坐你衣服上的,我沒有看見,不過你摔的還挺好看的。”

謝雨歸心中氣極,譏笑道:“哦是嗎?我覺得殿下摔倒肯定也是美麗迷人的,不然殿下也讓我坐坐您那金貴的袍子。”

蕭暮見人生氣趕忙說:“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謝雨歸卻是不信:“我怎麼從未聽旁人說過殿下這麼喜淨,怕弄髒袍子,出門都是坐別人衣服上的?”

謝雨歸抬腳就走。

蕭暮這才想起自已是來幹嘛的。

看著少年的背影,蕭暮沉聲開口:“謝雨歸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生母是怎麼死的嗎?”

謝雨歸聽見這話,一愣,猛地回頭大步流星朝蕭暮走去。

緋衣少年緊緊抓著蕭暮的衣袖,眼眶泛紅,冷聲道:“你知道?告訴我。”

蕭暮似笑非笑並沒有回答。

一陣微風吹來,桃花四散飄落,落英繽紛。

蕭暮抬手拿下謝雨歸發邊的桃花,依然不語。

謝雨歸顫抖道:“好,我答應你,我助你扳倒丞相,你助我查詢真相。”

蕭暮展顏一笑:“好,就這麼說定了。”

謝雨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