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我昨日讓你練的那幾個術法你究竟練了沒有?”

不遠處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嗯……”

同行的男子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

“這相弘鳥叫個不停,此處又是亂葬崗,指不定就有妖邪,師叔你正好練練手,我們難得下山歷練,此次可一定要有所精進。”

“……”

“今年新進的弟子裡有幾個特別聰穎,入門的術法一點就通。師叔你若是再連他們也不如,我師祖可就真威望掃地了!”

不知是不是嫌棄他的絮絮叨叨,旁邊的男子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略眯了下眼,伸出手裡的摺扇遙遙一指,“小飛,那邊有個……東西。”

於翰飛順著身邊男子摺扇方向看過去,一襲浸血的喪衣似是裹著一個人,在慘白月光的籠罩下顯得格外的扎眼。

他閉上眼手中捏了個訣,睜開眼時眼裡泛出一絲轉瞬消失的微弱藍光。

“是妖!”

聲音中透著幾分欣喜。

“師叔,你快試試縛靈訣!別擔心,有我在,不會讓它跑了,你可還記得陣法順序?”

“唔……”

那男子含糊的應了一句,把手裡的摺扇轉了個彎別進了腰帶裡,手伸進懷裡摸了半天總算是摸出了個幾個小石子。

一旁的於翰飛一臉不放心的把手按在了自已的劍柄上。

男子走近了幾步,往那樹叢方向扔出了手中的所有石子,手上不甚熟練的變換了幾個結印。

石子隨著男子手中的手勢不斷交叉變換著方位,落在了那襲喪衣的四周,瞬間泛起了微微的白光。

於翰飛鬆了一口氣,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地上的人突然動了動,似是要翻身起來。

他當機立斷抽出手中的劍,劍立時飛了過去,帶起一陣凌厲的劍風,劃開所經之處的乾草枯葉。

那人正好坐起時,飛出去的劍將將抵在了她的喉頭。

他走近一看,才發現那裹著一襲喪衣的竟是一個滿臉泥汙的柔弱女子。

那女子皺著眉頭看著身前那把抵著她的喉頭並不動彈的劍。

似是聽到有衣袂響動,她抬眼看向來人。

“怎麼是個人,可方才我明明……”

於翰飛嘟囔到一半的話因為突然對上了那女子的眼睛而猛的嚥進了嘴裡。臉上泛起了一絲可疑的飛紅。

“小飛,你這雲青劍怎麼不動彈了?”身後男子不緊不慢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姑娘又不是妖,師叔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於翰飛一邊嘟囔著回答,一邊伸手將劍收回了劍鞘。

“啊,你大聲點,師叔耳朵不大好……你說是你弄錯了?”

“……”

“小飛,今年新進的弟子裡我看有幾個特別聰穎,入門的術法一點就通,你可不能連他們也不如。你這看走眼的事若是被他人知曉了,我師兄他豈不是要顏面掃地了……”

說話間那個男子總算是慢悠悠的走近了。

月光傾灑在他身上,一襲白衣,上面用玄色的線鋪著繡紋。淡漠的臉上,濃墨畫上去一般的眉眼,看著懶散,眼眸卻柔柔的折射著月光。

是和他說話全然不同的一副溫潤如玉的貴公子模樣。

“師叔你……”

“我想想,我若能清淨個三五日不背訣,這件事我約莫就能一起忘了吧?”

“師叔!這邊還有位姑娘……”

於翰飛不得不急急打斷他的話。

衹山一心向道,以斬妖除魔為已任,在世人眼裡深不可測。千萬看住這厚臉皮的師叔,護住衹山臉面!

這是他們下山前,師父對他唯一的交代。

裴翊似乎這才注意到坐在地上,一直望著他們的女子。

她看著年紀約莫十七八的模樣,一身喪衣,身上卻處處是傷,浸染著衣物透出了好幾處的暗紅色。臉上滿是泥汙,掩去了容貌。

只是那一雙眸子,清澈乾淨,瞳孔除了面前兩個男子的模樣,似乎再沒其他東西。

林子裡一時靜了片刻。

“在……在下於翰飛,這位是我師叔裴翊,方才多有冒犯,姑娘勿怪。”

於翰飛見裴翊不說話,只好清了清嗓子抱拳做了個禮道。

見她不答話,他只好有些尷尬的接著說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怎麼深夜孤身在此?”

他頓了一下,見那女子沒有要答話的樣子,只是怔怔的看著他們。

他只好硬著頭皮接著說:“這裡不甚太平,我們是衹山門下弟子,姑娘若信得過,不如我們送姑娘下山?”

那女子依舊不說話。

於翰飛一時侷促,想了想又解釋道:“我師叔入門早,雖說看著同我一般年紀,但輩分上確是我師叔,並不是誆騙姑娘。”

山林中依舊只回蕩著他的聲音。

他仔細分辨了一番,這才發現那女子怔怔看著的似乎是裴翊。

凡世俗人啊!總是被好皮囊迷了心竅。於翰飛心中無奈感嘆道。

然而那女子似乎終於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偏過頭看向了自已的身側,似乎在搜尋什麼東西。

於翰飛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除了地上的亂石卻什麼也沒看到。

他往裴翊的方向挪了挪:“師叔,這姑娘有沒有可能耳朵不好……或是不小心傷到了腦子……”

“小辛。”

還未等於翰飛話音落地,就被一個分明軟糯,卻莫名透著幾分清冷的女聲打斷。

“小心……什麼?”於翰飛一時愣住,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發現。

說話間,那女子手撐著地,有些艱難的站了起來。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身上有傷,她看起來似乎十分勉強。

於翰飛看著眼前身形搖晃、幾欲跌倒的女子,下意識的想伸出手去扶她,但又想起男女有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子有些艱難的穩住了身子,向方才她望著的方向走了幾步,俯下身子從亂石裡撈出了一張皺巴巴泛黃的紙。

她抖了抖上面的泥灰,揣進了懷中,這才轉過身,看向他們。

“請問,郢城東蓮巷,穆家,怎麼走?”

“我們正要去郢城,不如姑娘與我們同行?”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裴翊突然答道。

於翰飛聞言帶著幾分怪異的神色看向他。

“好。”

聽到對面女子絲毫不帶猶豫的回答,於翰飛又加了幾分訝異的神色轉頭看向了那女子。

“姑娘身上似是有傷,我師侄身上有些傷藥,你先用用,等到了城裡再尋大夫。”

於翰飛還未從方才的情形中反應過來,聽見裴翊的話,慌忙伸手去懷裡尋傷藥。

然而還未等他尋到,那女子便已經開口:“不必了。”

於翰飛一邊在懷裡摸索,一邊忍不住開口:“你身上的傷看著可不輕。”

說話間,已經摸出了一個白瓷瓶來,伸手遞了出去:“原也不是什麼名貴的藥,姑娘權且用用,莫要拖得傷勢更重才是。”

那女子看了眼他手中的白瓷瓶:“醫不好,不必浪費,帶路吧。”

前一句話是對著於翰飛說的,後半句卻是對著裴翊說的。

於翰飛尷尬的拿著手中的白瓷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林子裡靜了半刻,裴翊終於開口:“那我們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