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惡化的病

糜爛的面板，腐臭的內臟，發黑的軀體，這儼然是一具嬰兒的屍體。

可它睜著沒有眼球的眼睛，咿呀咿呀地啼哭著，不斷揮舞著扭曲的四肢，在洛泠眼前如痙攣般掙扎著。

猝不及防地直面這毛骨悚然的一幕，洛泠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些許，一股噁心作嘔的感覺直衝腦殼。

這是什麼東西...

說是屍骸也好，說是怪物也罷，但絕無可能是一個活著的人類嬰兒！

女人滿懷期待地望著洛泠，等待著她的答案，就像懸在崖邊、即將溺水的可憐人一樣，死死地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

旁邊的護士們連忙過來拉住這個幾近癲狂的女人，但幾個人一起竟扯不動她的身體。

“它...”

洛泠遲疑地開口。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女人直勾勾地盯著洛泠，口中不斷魔怔地念叨著。

但她似乎不是在跟洛泠說話，反而更像是在說服自已。

洛泠看了看旁邊的護士們，又望向姐姐蘇婉，從所有人的眼神裡，似乎並沒有覺得這隻怪物出現在這裡是古怪的，是不應該的。

在他們的眼裡，只看到了對瘋女人的憐憫與無奈，以及擔憂此時被瘋女人纏上的洛泠。

難不成...這很正常？

於是，洛泠鼓起勇氣，說道，

“你的孩子雖然還活著，但...已經變成了一隻可怕的怪物。”

瘋女人的表情凝滯在這一刻，護士們轉而把目光投向洛泠，都帶著些許不可思議。

這個小姑娘在說什麼胡話？

黎天銘則是有些震驚地看著洛泠，但很快便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怪，怪物？”聞言蘇婉的神情卻是一滯，疑惑地看向洛泠，“小泠，你說...你看到的是怪物？”

洛泠稍作猶豫，點了點頭。

“兩位，請不要繼續刺激這位病人了。”

黎天銘站了出來，無奈地說道。

“不可能！”

就在這時，瘋女人尖叫了起來。

她後退了幾步，驚恐地看著洛泠，把這隻可怕的小怪物緊緊地抱在懷裡。

“他才不是什麼怪物！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生下來的！”

在洛泠的眼中，掙扎的小怪物被瘋女人緊緊抱住的時候，忽然反手抓住了女人的身體，開裂到兩邊的猙獰巨口直接張開，狠狠地撕咬了起來。

“你快看，他還在喝我的奶呢...小寶貝，慢點，慢點...”

瘋女人忽然又平靜了下來，低著頭，充滿慈愛地撫摸著小怪物腫瘤般的腦袋，滿臉的幸福，可她的懷抱已經血肉模糊。

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淡淡的乳香，讓洛泠不由得好一陣乾嘔。

看到這一幕，旁邊的護士們都被嚇得退開好幾步，滿臉心有餘悸的模樣，這瘋女人又開始自殘了，這段時間來來回回都已經給她治了不知多少次...

不是護士們不去制止，只是之前她們去制止的時候，瘋女人都以為是想去害她的孩子，還反過來抓傷了好幾次護士。

可對於這樣的瘋女人，醫院又不能放著不管，畢竟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總不能見傷不救，即便對方是個付不起錢的瘋子。

這時，不明所以的蘇婉還以為是因為洛泠的話，才讓女人動手摳挖自已的胸膛，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女人，又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黎天銘，

“黎醫生...”

黎天銘看到蘇婉侷促的表情，意識到了什麼，寬慰道，

“別緊張，不是你們的責任，這幾天她已經像這樣自殘過好幾次了。”

自殘？

洛泠一愣，強忍著噁心與不適，再次望向被幾個護士帶走的瘋女人，看著她臉上痴痴的慈愛笑顏，以及被小怪物啃食到血肉模糊的胸膛。

小怪物似乎察覺到了洛泠的目光，稍稍抬起畸形的肉瘤腦袋，沒有瞳孔的眼眶似乎帶著幾分嘲弄，裂開的巨口還掛著幾絲淋漓的血肉。

洛泠沒有選擇把這一幕說出來，她已經意識到...自已所看到的畫面，似乎與別人有些不一樣。

是幻覺嗎？

可卻如此真實...

與此同時，黎天銘暗不可察地看了一眼臉色微變的洛泠，然後走到女人身邊，柔聲說道，

“劉女士，您別緊張，這樣吧，先讓護士們帶你去手術室，到時候我們再商量商量該怎麼救你的孩子，好嗎？”

似乎是黎天銘的這一番話起了作用，瘋癲的女人漸漸平靜了下來，雖然她依舊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孩子”。

“先把她帶去手術室吧，讓外科那邊處理一下。”黎天銘向幾位護士囑咐道，又聯絡了幾位醫生幫忙處理。

直到瘋女人被帶走之後，黎天銘才把目光收了回來，望向蘇婉，神情凝重地說道，

“蘇姐，您妹妹...可能與預想中有些不一樣。”

“等等，黎醫生，您是說...”

蘇婉稍稍瞪大雙眼，想說些什麼，但卻被黎醫生抬手攔住，繼續說道，

“出現了一些新的症狀，具體會有什麼影響——”

黎天銘話只說到了一半，眼角的餘光似有若無地落在洛泠身上，卻沒有直接看過來。

似乎從剛剛自已說出瘋女人的孩子是怪物之後，黎醫生就沒有再直視過自已。

洛泠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有特別在意。

“這樣吧，蘇女士，關於她的情況，我單獨和您聊聊。”黎天銘目光閃過幾分莫名的色彩，繼續說道，“有一些問題可能需要您來決定，畢竟您才是家長。”

蘇婉稍作遲疑，又看了一眼洛泠，眼底流露出幾分哀傷，才點了點頭。

她似乎還在回味剛剛的一幕。

就這樣，蘇婉被黎天銘帶到一邊，簡單說了幾句話之後，蘇婉便神情恍惚地回來了。

“我們...先回家吧，小泠。”蘇婉輕聲說道。

不知為何，洛泠覺得姐姐的目光有些閃躲。

她微微皺眉，抬頭望了黎醫生一眼。

黎醫生站在迎光的位置，一雙金絲眼鏡被白芒填滿，看不清眼神，只能依稀見到他正注視著自已，過於強烈的目光讓洛泠有些不適，

“二位，再見。”

“走吧，小泠。”

蘇婉拉了洛泠的衣角，低聲說道。

洛泠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緊跟在蘇婉的身後。

......

在離開醫院之後，洛泠的睡意再一次襲來，一路上昏昏沉沉，到家之後便直接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洛泠回憶著在徹底睡去之前看到的時間，再看看屋裡掛著的時鐘，她已經整整睡了二十六個小時十七分鐘。

或許是因為昨天強行打起精神去了一趟醫院的緣故，她昏睡的時間明顯長了不少。

雖然如此，洛泠卻沒什麼飢餓的感覺。

她翻身起來，打算把這個資料記錄起來的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

“小泠...”

“姐，我醒了。”洛泠回道。

門外的姐姐似乎鬆了口氣，稍稍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你今天...感覺還好嗎？”

她的神色帶著些許猶豫，又有些吞吞吐吐。

眼眶泛紅，似乎是一夜未眠。

“還是跟之前一樣。”洛泠回道，她看出了姐姐臉色的不對勁，“怎麼了，姐姐？”

蘇婉坐在洛泠身邊，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抬眼看到洛泠疑惑的眼神，才慌亂地避開，

“沒什麼，就是...隨便問問而已。”

“要是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姐。”洛泠說道，“如果是關於病症的事情，我都能接受。”

在對待自已的問題上，姐姐總是因為過於關心而顯得優柔寡斷。

“可是...”

蘇婉又是一陣遲疑，但最後還是咬咬牙，問道，

“小泠，你昨天看著那具嬰兒屍體的時候，是不是看到了一隻活著的怪物？”

“...嗯。”

洛泠點了點頭。

對於其他人，洛泠或許會否認，但對於姐姐，洛泠不想撒謊。

這時蘇婉的臉色似乎蒼白了些許，又稍顯急切地再次問道，

“你還看到了什麼？就比如...後來怪物有沒有對著媽媽做些什麼？”

她期盼地望著洛泠，眼神似乎有些熟悉。

與昨日的瘋女子竟莫名有些相似。

她在求一個答案。

聞言洛泠瞳孔微縮，難道說...姐姐也看到了？

難不成，不是隻有自已能看見那些幻覺一般的詭異畫面？

這就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著的？

洛泠斟酌了一下，認真地回答道，

“我看到...他在啃食自已的媽媽。”

聽到這個回答，蘇婉期待的目光逐漸黯淡了下來，最終只剩下一聲長嘆。

“蘇姐，您看，我說得沒錯吧？”

一道輕淡的嗓音在門外響起，洛泠覺得有些耳熟。

就在這時，房門大開，洛泠才看到門後還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便是洛泠的主治醫生黎天銘，另一位則是同樣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但戴著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面容。

“確實沒錯，黎醫生。”

蘇婉失魂落魄地看著洛泠，輕聲哀嘆道，

“小泠，你的病...又加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