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節目單被調過,宋枝意的眉間蹙起一道。

她記得宋瀾書的節目是在第十一個,怎麼突然換了。

轉念一想,又冷眼一笑。

只怕是發現宋瀾書不在,才緊急調整節目順序的吧。她眼神慢慢發散,腦中想起前幾天。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差。你怎麼比的賽!”一向誇耀自已的父親那天對自已很是失望。

“枝枝,你這次怎麼回事,怎麼連前十都沒進?”連一直和顏悅色的母親,語氣中竟略帶責備。

宋枝意也不知道自已是怎麼了,本是穩操勝券的比賽,她站在舞臺上竟怯場了。

燈光亮起的那瞬間,她腦海裡不自覺的冒出宋瀾書和她說的話。

【很可惜,我會跳舞,很會跳舞,非常會跳舞,比你更會跳舞。】

【再有下次,你每參加一個比賽,我都去報名。】

【一次,一次,把你踩在腳下。】

她神情開始恍惚,明晰的燈光照在她身上,竟感覺身體有些顫抖,視線平移,看著前面的評委和觀眾,明明是平和的表情,卻讓她覺得那些人都在嘲笑她。

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嘲笑她的無能。

就連音樂開始,她都沒有感應到。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三個八拍。

她竟然犯了最基本的錯誤。

那兩天,她不敢去看網上的言論。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她知道肯定會有很多人罵她,於是,她請了三天的假,連元旦舞會也推掉了。

宋枝意目光緊緊望著舞臺,宋瀾書,這一次,你也該嚐嚐和我一樣,失敗的滋味了吧。

-

周珩之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眼中帶著快要溢位的心疼。

“瀾瀾,要不然,我們還是不要去跳舞了,好嗎?”

到底還是不放心,不想宋瀾書帶病上臺。

宋瀾書視線流轉,抬眸望向他,倏爾搖搖頭,臉上滿是執著。

周珩之沒有辦法,只能默默的支援她。

他看著正在勻速流動的輸液管,心中只是祈禱,希望瀾瀾能順利完成她所堅持的舞臺。

【下面,請欣賞大合唱,我得未來不是夢,演唱者,高三六班全體同學】

“不好,下一個就是瀾瀾的節目了。”鍾挽月聽到報幕聲心中咯噔一下。

她連忙開啟群聊,在群裡彙報進度。

【周珩之,下一個就是瀾瀾的節目了,瀾瀾怎麼樣了。】

周珩之沒有第一時間回訊息,鍾挽月也沒有辦法,只能坐在觀眾席乾著急。

楚遠也不在,不知道到哪去了。她雙手合十,眼中急切萬分,閉眼祈求一定要平安無事,順利無禍。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高三六班的合唱順利結束。

完了完了,周珩之還沒回訊息。

鍾挽月眼睛一黑,只覺得有些窒息。

【下面,請欣賞獨舞‘新生’,表演者,高三二班,宋瀾書。】

主持人微笑著報了幕,燈光也隨之黑暗。

鍾挽月默默數了十秒,燈光也沒能重新亮起。

觀眾席也開始發出疑問聲。

“怎麼回事,不表演了嗎?”

“我聽我朋友說,宋瀾書一直沒來候場呢。”

“不會是害怕了吧...大型舞臺怯場太正常了,但不能早點和學校說嘛,整現在這樣,還怪尷尬的。”

宋枝意掩藏在黑暗中的笑意無法忽視,本來清冷的氣質,卻在她狠毒的目光裡,消失殆盡。

這一下,看你怎麼收場。

正當鍾挽月急著想離場去後臺時,燈光忽然亮起。

她原本彎著腰準備離開的腳步,也頓了下來。她回頭望向舞臺,燈光下,舞臺正中央,躺著一位雪白紗衣的少女。

急迫,慶幸,安心,在她的臉龐上逐漸變換,她坐回到座位,靜靜觀賞著宋瀾書的表演。

宋枝意卻驚訝到直直站起身。

怎...怎麼可能...

宋瀾書側躺在舞臺上,闔上眼,心跳漸漸平靜下來。

終於在最後一刻趕上了。

再次睜眼,她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眼中無悲無喜。

只見她一襲白衣,齊腰的長髮隨意用白色絲帶挽著,赤腳雪白,竟顯得十分淒涼。

二胡聲開場,少女聞聲而動。時而抬腕低眉,如玉的素手玩轉流連,時而輕輕轉身,水袖翩翩。

隨著二胡聲越來越高昂,在最高點時,突然停止,少女的舞步也正好停止。

她緩緩蹲下,雙手緊抱著自已,低頭,彷彿枯萎的花瓣。

三秒後,鼓聲開始響起。先是一秒一錘,再變成一秒兩錘,最後是連續不間斷的鼓點。

也是正在此時,少女一改軟若無骨的姿態,大跳起身,落下站定時,昂首直視前方,眼中是堅定與炙熱。

她開始隨著音樂的起伏不斷變化著動作,迅速、乾淨、有力。她將挽著頭髮的白紗取下,覆蓋在眼前,氣勢凜人,一改柔弱攀附的菟絲花。

高潮不斷,她的舞步也愈來愈快,最後一瞬,她雙腳併攏,直直定在舞臺上,左手兩指合起,豎立在胸前,右手背立在後,眼神平視向前,秀眉緊蹙,眼中仿若有千言萬語。

三秒後,燈光暗下。

原本沉浸觀看宋瀾書表演的觀眾們,開始迸發出熱烈的掌聲。尖叫聲,誇讚聲不斷。

鍾挽月坐在觀眾席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淚水就噴湧而出。

心中又是驕傲,又是心疼,瀾瀾太不容易了。

宋瀾書平息著呼吸,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踉蹌著下臺,疾步走向試衣間。

可身體的熾熱讓她再也無法承受,眼前一黑,腦中一混,闔上眼,直直倒了下來。

周珩之早就在後臺等著,看到宋瀾書的身影,他快速衝向她,伸手將她穩穩接住。

他應該為他的瀾瀾驕傲的,他的瀾瀾在舞臺上就是最耀眼的那顆珍珠。

以前不過是珍珠蒙塵,才黯然失色,如今她隨意擦拭一二,便能折服眾人。

周珩之沒有再遲疑,抱著宋瀾書就往外面衝。

宋瀾書赤腳上臺,穿的還是很薄的白色紗衣,本就還在發燒,現在體溫又升高了,不能再拖了。

司機早就候在校門口,他長腿快速奔跑,向校外跑去。

他將自已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包裹的嚴嚴實實,就連小臉,也被遮擋得完全看不見。

外邊本就漆黑,視線受阻,應該沒人認出來,他手中抱著的是瀾瀾吧。

他分出神望著宋瀾書的側臉,心中一陣溫流緩過。

真好,又和瀾瀾近距離接觸了一回。

他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