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種了許多花卉,藍的紅的都有,還有許多盆栽,蘭草,仙人掌,花壇裡是繡球花,粉色和紫色相間,甚是好看。

周巽叫來下人將屋子打掃出來,又往屋裡搬了些傢俱,一張床,一個木桌,一把躺椅,幾個木凳,整體還算齊全,畢竟一個人住,房間裡看上去有些空曠。

褚寧將行李開啟,開始收拾整理隨身攜帶的東西,行李箱的隔層放了一個牛皮冊,夾在衣服的中間,褚寧整理衣服時不小心將其掉落下來,神情有些著急忙慌。

周巽俯身一把拾起:“什麼東西這麼寶貝?我看看。”

“你還給我!”褚寧提高了幾分嗓門說。

“看一下怎麼了?”周巽拿著牛皮冊的手舉過頭頂,褚寧個子比他矮一截,踮起腳尖都夠不到。

周巽抬頭翻開看了一眼,說:“這寫的什麼啊?”說著將冊子順了方向,看清了上面的字跡,是日記。

“你還寫日記?”周巽說著將冊子還給了褚寧。

“你知不知道沒有經過允許就偷看別人東西叫行竊!”褚寧奪過牛皮冊,順手放進包裡。

“偷看?”周巽陰陽怪氣的說:“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在看。”

褚寧繼續悶頭整理行李,身後的人還在屋裡,周巽兩手撐在木桌上,背靠桌沿:“這天底下啊,沒有讓人免費入住的旅店。”

整理衣服的手停下,褚寧聽出了言外之意,轉身說:“你想怎樣?”

“交住宿費咯,交之前先付兩百的押金。”周巽說著攤出一隻手。

“我沒錢。”褚寧撂出一句。

“沒錢也好辦,不出錢就得出力,得幹活兒。”

“幹活兒?”褚寧問,“什麼活兒?”

周巽伸了伸懶腰,說:“活兒可就多了去了,不急,以後相處的日子還長,慢慢教你。”

前院管家吆喝吃午飯。

“走吧,三弟,蹭飯去。”周巽一手搭在褚寧肩頭,拽著人朝前院去了。

新鮮打撈的河鮮,要及時入腹,若是放上一晚再入口,必會失去口感。

一個家裡總得有個賢妻良母,會洗衣,會做飯,一日三餐有人供著,這日子才有盼頭。

龔雅琴和周元盛是夫妻,一個是柏楊鎮擁有地主名頭的大佬,一個是知書達禮溫柔賢惠的名門小姐,兩家人的聯姻,在十幾年前可是轟動了整個柏楊鎮,良才女貌,名門配望族。

大家都以為這麼好的天賜良緣,生的孩子定是個不凡之人,的確,周巽確實不凡,生的俊,長的好,學習棒,就是不知這性子隨了誰,一身痞氣竄天,一副勞資最牛的表情橫貫柏楊鎮各個角落。

廚房裡的龔雅琴走了出來,周元盛拉著褚寧:“小寧,這是你龔姨。”

褚寧從凳子上站起來,叫了聲:

“龔姨。”

龔雅琴將手裡盛著河蝦的托盤放在桌子上,伸手摸了摸褚寧的頭,語氣十分溫柔的說:“好孩子,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安心的住下,缺什麼就告訴龔姨。”

“謝謝龔姨。”

四菜一湯,兩盤蝦,兩盤蟹,一個素菜湯,桌沿邊上放了一個白色陶瓷酒壺,周巽滿滿的倒了一杯,一口悶下肚裡,嘴裡還發出一聲“啊~”。

周元盛斜眼看著自已的兒子:“成天正事不做,日子倒是會過,又偷摸的把老窖裡的酒給我揮霍了。”

周巽手裡剝著蝦殼,一邊吃一邊說:“佳餚就得配美酒,這紅燒的河蝦入腹,再來一口烈酒,夠味兒!”

七月裡的伏天,吃個飯都是一身汗水,老宅裡沒有安置空調,到有個會旋轉的風扇。

嘴上說歸說,周元盛也拿了個酒杯倒滿了酒:“鋪裡的紅曲米沒了,上個禮拜就讓你去市裡買,到今天也沒見著貨。”

“著什麼急啊,”周巽說著又喝了一杯酒,“那窯裡的糧食沒出窖,買來輔料也是擱那閒著,你要是明兒個釀酒,我今兒就去把紅曲米給你買回來,保證不耽誤你上工,行了吧。”

“趕巧你是在給我做事?”周元盛說,“你不看店就算了,還成天往外跑,交代你的事情哪次你辦妥過。”

“我忙啊。”周巽說。

周元盛放下碗筷,嚴正的說:“你忙?從放暑假到現在,也有半個月了,我怎麼沒見你寫過一次作業,看過一次書,人家啟銘每天都花一兩個小時複習功課,就你一天天閒著。”

“老師沒佈置作業。”

周元盛“哼”了一聲:“我現在給老師打電話,你要是撒了謊,就把所有的書給我抄一遍!”

“你看這,”周巽知道把人惹急了,“怎麼還較上勁了,我待會兒就去市裡買輔料,行了吧。”

老宅後院有個地窖,存放每年豐收的糧食,一半吃,一半用作釀酒原料,飯桌上讓周巽買的紅曲米是制酒的輔料,用作釀造紅曲酒。

夏日的午後,熱氣最毒,這個點的人們都在家裡睡午覺,周元盛沒有睡午覺的習慣,這會兒沏了一壺茶,坐在屋簷下乘涼。

周巽拿著車鑰匙走了過來,揭開還冒著熱氣的茶壺蓋:“周老闆悠閒自在啊。”

俯身聞了聞又說:“喲,又新買了茶葉。”

“中午你喝了酒,別開車。”周元盛叮囑道。

“知道了,我騎摩托車。”

“今兒吩咐下人把窖裡的糧食搬出來,拿鎮上把米粒烘了,這次計劃多少輔料?”

“先買十斤,”周元盛說,“再買些新鮮的糯米。”

“得了,”周巽忽而湊近:“對了,爸,褚寧的爸媽出什麼事了?”

一年四季,屬夏季的時間最長,晝長夜短,最是磨人消遣時光。

“車禍。”周元盛喝了一口茶說。

“工傷?”周巽又問。

“對。”

“那公司賠錢了嗎?”

“賠了五十萬。”

不是說沒錢嗎,騙子。

“兩條人命才賠五十萬?沒打官司嗎?”周巽問。

“外出勘察專案,公司是個小型民營企業,一口咬定小寧的父母不是因工出事,死無對證,律師也束手無策,不過,能賠五十萬也不錯了。”

周巽轉念又說:“那錢?他自已留著?”

“一半存了銀行,一半存在我這兒,小寧這孩子,心思細膩,說把錢放一半在我這兒,以後省的去銀行取,我擔心他在家裡住的不踏實,就收了錢,給他保管了,對了,你有空,帶小寧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失去親人的痛苦,周巽雖沒有體會過,但對於和他同齡的褚寧來說,一定特別難受吧,而且今天他還說錯了話。

周巽起身,伸了個懶腰:“得了,今兒就帶他去市裡瞧瞧。”

周元盛若是不在家,周巽就是家裡做主的人,一聽說家裡的大哥要去市裡,周啟銘和小妹抱著一絲絲被捎上的希望,滿懷期待的看著周老大。

“看著我幹什麼?別想了,”周巽一句話打破了二人的去市裡兜風的夢,“我爸和我媽去鎮上進貨了,屋裡要留人,啟銘在家照顧小妹,隨便照看酒鋪,我去市裡買輔料。”

周啟銘說:“輔料買的多嗎?大哥你一個人行嗎?”

周巽將停放在側院摩托車推了出來,好幾周沒騎,車墊上都積了一層灰。

“誰說我是一個人?”周巽拿著雞毛撣子清掃車墊上的灰塵,“家裡不是剛多了個弟弟嗎。”

周巽去後院叫人,還沒進門就開始吆喝。

“三弟,午覺睡醒了沒?該出門幹活……”

話音戛然而止,褚寧轉過背,吸了吸鼻子,一隻手在臉上抹了兩把,另一隻手拿著一本相簿,上面是三個人的合照,褚寧和他的爸媽。

周巽順手拿了兩張桌上的紙巾,遞給了褚寧,褚寧還是背對著他,

周巽不懂怎麼安慰人,但又害怕見人哭鼻子:“怎麼?好意思哭,還不好意思被人看見?”

他一把奪過褚寧手裡的相簿,放在桌上:“跟我出門。”

褚寧擦了擦眼淚,問:“幹什麼?”

“幹活兒啊,都說了不能白吃白喝白住了。”

摩托車的引擎發動,褚寧站在一旁看著周巽未動。

周巽帶好頭盔,偏頭說:“你站著幹什麼?上車啊,還要我抱你啊。”

“你這算是酒駕吧?”褚寧說。

“怎麼?怕我不清醒再把你摔了?”

糟糕,這話沒說對,但也收不回了,隨即又說:“…就三杯而已,對我來說跟喝白水沒區別。”

“……”

“上車!”周巽用著命令的語氣說,“磨蹭什麼呢!”

周巽將掛在車頭的頭盔順給褚寧:“把頭盔戴好,坐穩了,巽哥帶你去兜風!”

這個點的柏油路上,車少,最是摩托車猖狂的時刻。

周巽提了速度,車子與路面摩擦的聲音,伴著風灌進身體,這是褚寧第一次坐摩托車,感覺很新奇,像在飛,身子是飄的,但心裡很實,不知是不是錯覺,褚寧覺得,自已的心口,好像隨著打著身上的風一樣,變得輕巧了許多。

車程大概花了一個小時才到了市裡,按照周巽拿摩托車當賽車來騎的話,這個時間算來,路程還算遠。

賣貨的老闆大老遠就招呼起來:“哎喲,周少爺來了,稀客稀客,裡邊請。”

“紅曲米有貨嗎?”周巽說著抓了一把一旁的爆米花吃,順手給身後褚寧餵了一個。

“有有有,周少爺要多少?”

“來二十斤,新鮮的糯米有嗎?”

店裡來了生意,老闆臉都燦爛不少,笑嘻嘻的說:“有的有的。”

“來五十斤糯米,要負責裝貨啊。”

“那肯定的啊。”老闆瞥見跟在身後的褚寧:“喲,這位小哥是誰,以前沒見過呢?”

“哦,我三弟。”周巽說。

“周老闆什麼時候生了三胎啊?”老闆調侃道。

“今兒上午生的。”

“那長的挺快啊。”

“可不是嗎,再過兩天,都趕上我了。”

老闆“哈哈哈”的笑了兩聲:“周少爺真是幽默。”

“還行吧,”周巽抬眼看見櫥櫃上的包裝箱,“陳老闆業務挺廣啊,櫥櫃上的素食麵來一箱,要紅燒味兒的。”

“得了,馬上給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