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晚上十點多,村裡的診所關了門,鎮上的醫院得開車去,周巽受了傷,騎不了車,好在程言飛的爸爸之前學過醫,會一些簡單的傷勢處理。

周啟銘在堂屋打電話叫人,小妹剛才嚇哭了,加上現在太晚,這會兒花著臉在沙發上睡著了。

周巽在屋裡換衣服,整個衣袖上全是血,褚寧看清了傷口,長長的一道口子,一直在滲血。

周巽拿毛巾按住傷口,頭上出了不少汗,好在臉色還好:“好像我才是受傷的那個,你哭什麼?”

褚寧嚇壞了,嗚咽的說:“你流了好多血…”

“死不了。”周巽說。

“程叔,在這邊。”

周啟銘帶著人來了。

程叔看了看傷口,舒了口氣:“好在傷口不深,去準備一盆溫水拿過來。”

“…我去接,”褚寧抹了抹眼淚,小跑著接了水過來。

程叔清理了傷口,簡單的包紮了一下,說:“我剛躺下準備睡了,聽見院子裡傳來動靜,還有小花的哭聲,我又起身穿了衣服,打算過來瞧瞧,剛準備出門,啟銘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受傷?”

“家裡進賊了,”周巽說:“我們在劇院看錶演,回來太晚了,當時沒開燈,不知道對方帶了刀。”

“我們要不要報警?”褚寧問。

“沒用,天黑沒看清臉,這事報了警也無濟於事。”

“那現在怎麼辦?”褚寧又問。

“一會兒先檢查一下家裡有沒有丟什麼重要東西,太晚了,你先去睡吧。”

“我不困…”褚寧說。

“我說讓你去睡覺,聽不懂人話嗎。”周巽冷聲說。

程叔處理完傷口,交代道:“包紮好了,可能會疼一兩天,這幾天洗澡的時候,注意水別沾到傷口。”

周巽應聲答應:“多謝程叔,麻煩你了,對了,程叔,我受傷這事,別告訴我爸。”

程叔收拾好藥箱:“我不說,不過,你覺得你能瞞得過他?”

也不知是誰告了密,第二天一早,周元盛回了家便開始一通訓兒記。

“我說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能不能別這麼莽撞,你當警察是拿來當擺設的!法律是寫給你看的嗎!自已非要強出頭!現在好了,人沒抓到不說,自已還挨一刀!”

周巽自知理虧,這回沒和老子犟:“我哪知道對方帶了刀,再說了,大晚上的人警察都下鍾了,我找誰去啊。”

“那也不能以身犯險!這回傷了手臂算你運氣好,萬一傷到致命的地方,你想讓我和你媽做個空巢老人嗎?”

周元盛著實氣上頭了,自已兒子的脾氣他了解,自個沒佔理,才會老老實實被訓這一回,這次受個傷算給了個教訓,以後若是再遇上這類事,好歹知道三思而後行的道理。

幾個小的也在一旁站著,低著頭不敢吱聲。

周巽看著不好惹,但是個明事理,對事不對人的主兒,這次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管怎樣,周巽這次都理虧。

周元盛逮著機會一番說教:“這次還好幾個小的沒出意外,要是他們出了事,你當大哥的,要怎麼和你二叔交代!”

周元盛說著轉向褚寧,語氣緩和下來:“小寧,你沒受傷吧?”

“周叔,我沒事,”褚寧說:“你別生氣,其實大哥是因為救……”

“褚寧,”周巽突然打斷褚寧的話:“回屋檢查一下有沒有丟什麼東西,還有啟銘和小妹,也去看看。”

周啟銘和小妹聽話,乖乖的去了。

“我昨晚已經檢查過了。”褚寧說。

“那就再檢查一遍。”

褚寧站著沒動。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周巽帶著命令的語氣說。

周巽倒了一杯茶,雙手奉給正在氣頭上的周元盛。

“來來來,喝口茶消消氣,回頭把自個身體氣壞了,遭罪的還是自已,多划不來啊。”

周元盛接過茶水,沉著臉:“你還說起我來了,罵還沒挨夠是吧。”

“夠了夠了,哪有捱罵嫌不夠的,不過,爸,當時的情況,我總不能置之不理啊,外人路過當沒看見也就算了,賊人都進家門口了,我總不能杵外邊乾瞪眼,看著人偷拿自家的寶貝吧,雖然咱家也沒啥寶貝。”

一杯茶喝下去,周元盛的氣消了一半:“那還不是怪你,我不在家,轉頭就跑外邊逍遙了,酒鋪也不管,你好歹找個人看一下鋪子,你到好,直接給我關門,人買酒的一來,瞧見家裡沒人,這下好了,被人給探了風口,人就是等著機會下手,這麼大的宅子,多少雙眼睛盯著,你能不能長點心。”

周巽接道:“爸,我們周家的勢頭,柏楊鎮的人誰不知道,來的人膽子到不小,敢到咱們家來尋寶,我看啊,來的人很早之前就開始在這附近蹲點了,一瞅著沒人,趕緊下手。”

周元盛聽出了話意:“你又想幹什麼?我告訴你,人警察的活兒,你別想著逞英雄。”

周巽可不能白挨這一刀:“我不幹什麼,一次教訓還不夠嗎,我又不是傻子。”

罵也罵了,氣也撒了,這事也就過去了。

周巽給老子添了茶水:“爸,你氣消了吧?”

周元盛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我氣消不了,從你學會走路,我這氣就沒消過。”

周巽“嘿嘿”的笑了兩聲:“爸,你這次去省城,生意談的如何?”

一說到這,周元盛眉頭一皺:“別提了,現在的人,口舌都開始挑了,純天然釀造的糧食酒,物美價廉還嫌棄,我跑了幾個地方,約了一個顧主,下個月對方會來一趟,實地看看貨。”

後院的水缸一旁,放了一個洗衣臺,洗衣機包括冰箱,還有一些家電,都置辦在了市裡的新房。

褚寧坐在洗衣臺上,一手拿著書,一手拿著冰棒含在嘴裡。

周巽踱著步走過來:“喲,這又是看書,又是冰棒的,三弟這悠閒勁兒,看來是沒丟東西了?”

褚寧低頭看書,沒搭理他。

周巽一把奪過書:“跟你說話呢。”

“我聽不懂人話。”褚寧拿昨晚的話堵他。

“至於嗎,不就說你兩句,小氣鬼。”周巽說。

褚寧將書搶了回來:“我這人,缺點不少,最大的缺點,就是心眼小。”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周巽說著靠著洗衣臺坐了上去。

“這臺子不會塌了吧?”褚寧擔心的問。

“你怎麼和小妹一樣,瞎操心,你當下面支撐的石頭是泡沫做的嗎。”

褚寧又開始懟人了:“我為自已的安全考慮不行嗎?你發什麼脾氣啊?”

褚寧將書放在一旁,周巽看到了封面。

“你要考教資?”周巽問,“你想當老師啊?”

“不是當,是做一名老師,”褚寧說,“我讀小學的時候,就對自已說,以後要做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

“不錯,挺好。”周巽應聲說。

“你呢?”褚寧問:“想過以後做什麼嗎?”

周巽沉默了幾秒,說: “想過,但沒你想的這麼具體,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清楚,對了,明天和我去市裡一趟。”

“是要進貨嗎?”褚寧問。

“去看看新房裝修的如何,順便買些東西。”

夏季的夜晚不比冬天來的早,不到二十點,基本不會暗下來。

錄音機還在褚寧屋裡放著,周巽沒開口要回去,褚寧也沒主動還,晚上寫完作業,閒來無事,褚寧耳朵癢了,對著錄音機直接上手。

對他來說,錄音機算是稀奇物件兒,知道這東西不便宜,小心的撥動上面的按鈕,沒見反應,搗鼓半天也沒讓機器出聲。

身前突然搭來一隻手,周巽竄在背在,一手覆在褚寧手背指揮,嘴上唸叨:“先按第二個鍵,再按第三個鍵,最後按中間的圓形播放鍵就能放出來了。”

背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慵懶,還沾了味兒,褚寧知道了,周少爺又貪杯了。

“…哦,謝謝,你又喝酒了?”褚寧問。

“對啊。”

“你每天都要喝一點嗎?喝酒會影響智力,你知不知道?”褚寧說。

微醺上頭的感覺,比清醒時多了份倦怠,比醉酒時少了些迷糊。

周巽順勢在一旁木椅上坐下:“小酌怡情,生活除了柴米油鹽,還有人間至味,懂不懂?”

“再說了,身為男人,就要學會喝酒,以後出身社會,跟人做生意打交道,少不了喝酒這一檔,這可是成功的第一步,學著點。”

褚寧琢磨著,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周少爺今兒一番話,褚寧沒回嗆。

“大哥…”褚寧說,“你以後想做生意啊?”

“…我只是舉個例子,你瞎猜什麼呢。”

“那以後你想做什麼?明年就考學了,你就沒什麼想法?”

“…周叔的酒窯,”褚寧試探的問:“你打算接手嗎?”

周巽仰身,頭搭在椅背,微閉的眼睛忽而睜開:“接不接手,我都不會離開這裡,明年的考學,也不會走的太遠。”

“酒窯是我爸一生的心血,我是在酒罈里長大的,以後他們老了,有心無力的時候,我這個接班人,就得頂上。”

“可是…這是你想做的嗎?是你喜歡做的嗎?你考慮清楚了?”褚寧疑問三連。

周巽從木椅上站起身,定了片刻,說的輕且實:“喜歡,我喜歡酒,不止是身為男人對好酒的本性,我喜歡酒的野味,更喜歡制酒所帶給我那份踏實和滿足。”

炎炎夏日,酒窯裡的一方熱氣,都能成為鼓舞周巽的動力。

他是真的喜歡制酒。

確實,周巽制酒的時候,褚寧見過一次,平時懶散又散漫的周少爺,在酒窯裡的一舉一動,認真且堅定。

別人家的事,褚寧不好多言,今日問的有些多,再追問下去,倒有點多管閒事了。

周巽兩手撐在桌沿,褚寧被圈在中間,慢慢的,周巽俯身,悠悠的湊近。

褚寧身子微微後仰:“…你幹什

麼?”

“別湊這麼近行嗎…?”

“周巽!你幹什…”

周巽側過頭,將手裡提著的錄音機晃在身前。

“拿回我的錄音機啊,你怕什麼?我還能吃你了不成?”

“哦…”褚寧真想扇自已一耳光,一天天的腦子裡想什麼呢。

“哦什麼哦啊?是我喝了酒,你在這兒上什麼頭,臉這麼紅。”

“沒什麼…”褚寧藏著一份封口的心思,“很晚了,你快回屋吧,我要準備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