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檀公策,藉以擒劫賊,魚蛇海間笑,羊虎桃桑隔,

樹暗走痴故,釜空苦遠客,屋樑有美屍,擊魏連伐虢。

楔 子

夜已深,人將寐。

孟希坐在父親的病床邊,微合雙目,心潮翻湧。

恍惚之間,窗外忽有鑼鼓響起,戲曲之聲隱約傳來: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裡出帳外且散愁情,輕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

怎麼會有人在大半夜唱《霸王別姬》?孟希暗自奇怪,起身來到室外,只見前方燈火通明,不知何時已搭起一座戲臺,臺下沒有觀眾,臺上美人虞姬和霸王項羽正淚眼相對。

緩緩撥出霸王腰間雙劍,虞姬邊舞邊唱,聲音悽苦悲涼: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贏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

唱到此處,虞姬驀然回首轉身,手翹蘭花,遙指孟希,雙眸含淚,哀動九天:

“自古常言不欺我——為何,你卻要欺我……”

言罷橫劍項頸,一拉一轉之間,血色梨花飄零。

終天隔地與君辭,恨似流波無息時……

孟希心膽俱裂,這哪裡是楚霸王的虞姬,她分明是林若水,自已的若水!

瘋了一般衝上戲臺,緊緊抱住逐漸冰冷的身軀,千般痛心、萬般悔恨,終化作痛哭嚎啕、肝腸寸斷:

“若水,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第一策 瞞天過海

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太陽,太陰——題記

第一回 傳說

公元二零一五年,初春。

華國關中省長興縣北峰山。

春寒料峭,冬雪尚未完全消融,白天看上去黃白斑駁的山丘,在凌晨兩點鐘的暗夜裡,宛如一座座巨型的黑色墳塋,無聲地佇立著,彷彿在靜靜等待著黎明破曉。

五盞頭戴式照明燈蜿蜒一線,起伏向前,如同鬼火般,劃破了山谷的黑暗。

“大哥……”排在第二位的漢子輕聲開口。

“二……二龍,都告……告訴你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叫我大哥,讓四……四哥和軍師聽到,還不他媽的說我要……要造反哪,叫大……龍哥!”走在最前面的大龍沒好氣兒地打斷了他的話,“明知……知道我說話不……不利索,還要讓我……讓我說這麼多話!”

二龍跟在後面,心裡感到有些滑稽和無奈,賴老大喜歡自稱四哥,親大哥就得改叫大龍哥,怎麼都覺得彆扭。

燈光在腳下搖擺不定,讓鮮有人至的山路顯得愈加崎嶇不平。二龍放棄了繼續和大龍說話的念頭,對身後的人問道:

“蔣小二,還有多遠?”

瘦小枯乾的蔣小二大張著嘴,大口喘著粗氣,感受著前後四個人的狀態,心想著這都是哪裡來的牲口,揹著這麼沉的登山包,從把車扔在山腳下,進山都快四個小時了,好像都不知道累似的。除了這個二龍偶爾還說上幾句話,其他人都沉默寡言,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土腥味和死氣。

想到土腥味和死氣,蔣小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沒錯,這些人可不就是一夥貨真價實的盜墓賊!

聽到二龍的詢問,蔣小二馬上答道:“馬上,馬上就到了,七天前我和你大哥……”

“大……大龍哥!”前面傳來一聲咆哮。

“對對……大龍哥,”蔣小二馬上糾正,“七天前我和大龍哥來過一次,這些天就是為了等你們來和準備東西,那天我們是白天來的,不像今天這樣走夜路,看不到要去的地方,心裡肯定會著急。”

“像我們這種專走夜路的,哪會跟你一樣,就是有點心累。”二龍嘆了口氣道,“剛才在車上睡著了,沒聽全,再和我說說你是怎麼知道這裡有寶貝的吧。”

蔣小二估計這是二龍怕他跟不上隊伍,故意轉移他的注意力,心裡有些感激,振作一下精神,開始講述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蔣小二自小在山下牛家村長大,而村子裡的很多老人都曾說起,在村後北峰山裡,埋藏著一個寶藏,只是沒人知道確切位置,或者,有人知道卻從不說出來。

許多年前,蔣小二的爺爺進山採藥,遇到一隻受傷的野兔,就想著抓回去改善伙食,追著追著來到一個亂石堆前,眨眼工夫野兔便不見了,他爺爺上上下下觀察了一番,推測這裡可能有一個山洞,而洞口則被石堆堵住。後來,隨著歲月的變遷,石塊之間產生間隙,野兔正是躲進了空隙之中。

從一堆亂石頭,就能推測出後面有一個山洞?二龍不免有些疑惑:“為什麼覺得是個山洞?”

講故事是蔣小二的強項,咳嗽一聲,霎時民間評書藝術家附體。

有一個關於岳飛嶽元帥和岳家軍傳說,在牛家村一直流傳了不知多少年多少代。傳說中,當年嶽元帥在風波亭被害後,岳家軍就被拆散分配到了其他軍隊中。但那支在朱仙鎮以五百人大破十萬金兵的背嵬軍,卻不願岳家軍就此消失,仍然扛著嶽元帥的大旗,繼續和金國作戰。

從開封府到大散關,哪裡有危險,這支岳家軍就會出現在哪裡,大小數戰,血染沙場,岳家槍陣,所向披靡!

蔣小二講得繪聲繪色,二龍也不禁點頭讚道:“岳家軍,真漢子!”

受到鼓舞的蔣小二精神越加振奮,繼續講吓去。

傳說中,這支岳家軍鼎盛時期曾達到好幾千人,個頂個的都是鐵骨錚錚的真英雄。但北宋朝廷的其他軍隊卻不敢明面上支援他們,只能暗中送他們一些糧草兵器,金國更視他們為眼中釘、肉中刺,多次調集重兵進行圍剿。

北峰山一戰後,這支岳家軍兵力銳減已不足百人,為了保留岳家軍的火種,將士們作出了悲壯的決定——將嶽元帥的寶藏深藏於北峰山中,倖存者們各自隱入民間,並相約在中原光復之日重返此地,取出寶藏重建岳家軍!

二龍皺了皺眉,問:“就是說,洞裡可能藏著……”

蔣小二情緒瞬間低落,訕訕地答道:“可能吧……”

“那當初你爺爺沒想搬走石頭,進洞看看?”二龍追問。

“那些石頭太大了,”蔣小二嘆了口氣,“有的像磨盤,有的簡直就比一輛汽車還大,根本就搬不動。”

“就算再大,也總是有辦法能挪走,這麼多年,你們的祖祖輩輩都知道這個傳說,你爺爺還發現了洞口,為什麼不多叫點人,合力開啟山洞?”二龍有些不解。

“那可是精忠報國的嶽元帥!那可是忠義千秋的岳家軍!”蔣小二胸中那一點久違的熱血豪情被點燃,滿臉通紅地吼道:

“岳家軍到現在八百多年了,我爺爺會是第一個發現山洞的嗎?不!肯定還有人發現過,但他們都沒說出來!我爺爺也只告訴了我爹,我爹也是在我小時候,有一次喝多了和我吹牛才無意中說出來的。他們不說、不動,那是對嶽元帥、岳家軍的敬重!敬重你懂嗎!”

二龍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向前,一步一字譏諷道:“那你呢?”

如一聲驚雷,劈散了豪情,震退了熱血。

蔣小二黯然無語,身形委頓。面如死灰。

其他三人一言不發,腳步不亂。心如死灰。

二龍心中一聲嘆息,接著問道:“你說最大的石頭像汽車,在那個年代,難道你爺爺還見到過汽車?”

“我爺爺哪見過汽車,”蔣小二回答得有氣無力,“是我到過洞口。”

“快說說,你是怎麼見過的?”二龍連忙轉移了話題。

蔣小二聲音裡泛著苦澀:“那是幾年前,我還沒離開村子的時候,當時我看上了村裡的小翠,可小翠根本就不搭理我,我想她肯定是不好意思,就想拉她到村後的山上談談。”

“然後呢?”二龍忍住笑問。

蔣小二滿臉尷尬,好在天黑別人看不到:“然後?還有啥然後了,剛到村口,一村子的壯勞力就揮舞著鐵鍬、斧子和鐮刀追出來了……”

“哈哈哈哈……”二龍忍不住大笑,“再然後呢?”

“往山裡跑唄,跑死總比被打死強啊,”蔣小二苦笑,“一直跑到天黑,我才敢停下來,又累又餓,終於找到一棵大樹,用盡最後的力氣爬上去,抱著一個樹杈就睡著了。等我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我才發現對面好像就是傳說中,那個岳家軍埋寶藏的山洞。”

蔣小二醒來時,發現自已身處一座山樑之上,方圓幾里除了他棲身的這一棵大樹,只有低矮的灌木和雜草,當目光看向對面的山溝,一堆巨大的石頭出現在視線之內。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他心跳加速,連滾帶爬來到石堆前,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幾遍,試圖找到一個能進去的入口,然而直到累得精疲力盡,仍然一無所獲。

太陽來到天空正中,蔣小二知道再不走恐怕又要在山裡過夜了,但他不敢回家——不用別人動手,他爸就會把他打個半死。

無奈之下,他只好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北峰山,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流浪生活。為了生存,他四處打工掙錢,每到一個地方幹不下去就換另一個地方。就這樣,他一路漂泊來到了西京市。

西京市城大、人多、工作好找,關鍵還遠離牛家村,於是,他在一家小飯店找到了幫廚的工作,並在這裡安頓了下來,兩年過去還真攢了點兒錢。

“那你是怎麼和我大……大龍哥認識的?”二龍又差點說走了嘴。

“有了點兒錢,我就開始賭,但手氣太差了。就在前幾天,最後一點錢輸光後,想找管場子的借點兒錢翻本,結果他們狗眼看人低,說借我錢就是肉包子打狗……”

說到這,蔣小二一陣臉紅,大龍一陣肉疼……

最近賴四哥沒安排什麼行動,閒著無聊,大龍便來到一家地下賭場玩兩把。剛到門口,就看到一個人怒氣衝衝地走出來:“讓你們瞧不起老子,等老子挖出那個寶藏,買下這家賭場,讓你們這些看不起我的傢伙全都滾蛋!”

都說幹一行久了,就會對這一行的資訊十分敏感。感覺在逐漸加快的心跳,大龍知道自已的“職業病”犯了。

“朋……朋友,缺錢……是嗎?”

蔣小二正低頭罵罵咧咧地向前走,忽然有人在身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蔣小二沒好氣地轉過身:“錢誰不缺,你借啊?”

一個黑塔般的漢子出現在面前,一對黑眼珠幾乎佔滿了整個眼眶,正饒有興趣地望著他,遠遠看去,就像一頭黑猩猩打量著一隻金絲猴。

都說人不可貌相,這頭黑猩猩似乎真的很有錢:

“我……借!”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蔣小二做了三件事:輸光了剛借到的十萬塊、說出了所有事、成了大龍的新小弟。

二龍以為是大龍聯合賭場裡的人設的局,緊走兩步對大龍耳語道:“大哥,這一手兒玩得可以啊!”

大龍竟然忘了糾正:“我……我啥都沒幹,他……他是自已……自已憑本事輸的!”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盜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