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德功老漢靜靜地坐在村口,目光穿越村莊,落在遙遠的深山之中。作為牛家村的老支書,多年的經歷讓他早已習慣了村裡的風風雨雨,但在此時,他的內心卻異常不安。

除了前幾年為蔣小二那個二流子操了些心外,已經很少有什麼能讓他如此心神不寧了。然而,最近這兩天,他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也說不清為什麼,可是那種直覺越來越強烈:

岳家軍的山洞出事了!

起身回家,換好合適的衣服,快步來到兒子牛誠家中,簡短地對牛誠說道:

“收拾一下,跟我進山。”

正午的太陽掛在天空,努力把熱量灑下地面,卻轉瞬間就被凜冽的山風吹得蕩然無存。深山中,牛德功父子卻走得大汗淋漓,頭頂上白霧蒸騰昇起。

看著前方步履不停的父親,牛誠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擔憂。他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老漢才會如此匆忙地進山。而且,從對前行路線的熟悉程度來看,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去那個地方。雖然父親從未提起過那個地方,但牛誠卻隱約猜到了一種可能。

兩個小時後……

地面上凌亂的碎石,還有山腰處黑漆漆的洞口,像被一把鐵錘重重地打在了老漢胸口,眼前一黑,腳步踉蹌,幸虧有牛誠扶著才沒倒下。

一把推開牛誠,牛德功聲嘶力竭地喊道:

“你快出山打電話,報警!”

牛誠看著鬚髮賁張的老爹,不安地問道:“一會兒天就黑了,難道你要從這兒守著?”

牛德功已經怒不可遏,揮舞著手裡的棍子:

“快去!去報警啊!”

當縣公安局的幹警趕到時,已是深夜。山洞前點著數堆篝火,數十名村民背對洞口,圍成半圓,齊齊的護在山洞前,人人臉上悲憤交加。中間還有幾名老人拄棍而立,蒼蒼白髮在山風中飄飛,也不知站了多長時間,卻依然如松柏挺立,不動不移。

公安局局長安撫了眾人幾句,讓他們回村休息。然後來到洞口前,隨著手電光的深入,局長的眉頭越皺越緊,回頭吩咐身後的警員:

“馬上向市裡進行通報,和他們說,最好能找到省裡的專家來進行勘驗。”

第二天傍晚時分,省文物局的研究員齊東匆匆從西京趕來。此時,山洞內外已經架設好了發電裝置,燈火通明,如同白晝,現場除了維持秩序的警力,其他人都已離開。

核實過身份,齊東越過封鎖線走入洞內,散落一地的盔甲兵器,讓他一陣心痛和憤怒,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住自已的情緒,蹲下身,拿起一片還算完整的甲葉,舉到眼前開始仔細研究。

“哎哎……”

耳旁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轉頭望去,見不遠處站著一箇中等身材的男子,四十幾歲,外表忠厚純樸,穿著簡單隨意,正微笑著看向他。

齊東被打斷了思路,氣惱的回道:

“有啥事就說,哎哎啥!”

撲哧一聲輕笑,一名身材適中、英姿颯爽的短髮女子從洞內走了出來,雖然同樣身著便服,眉宇間卻透出一股幹練和利落:

“您好,您就是齊東研究員吧,我們是公安部文物稽私處的警察,我叫孫蘭蘭,這位是我們處長欒鋒。”

齊東聞言,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解釋道:“對不起啊,剛才我……”

“習慣就好了。”孫蘭蘭笑道。

欒鋒也無所謂的擺擺手:“沒事兒,我們開始吧。”

一邊向洞內走去,欒鋒一邊向齊東介紹目前的情況。

最近一段時間,關中地區盜墓活動日益猖獗,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為此公安部特地派出欒鋒、孫蘭蘭、王曉龍三人,與當地公安機關合作,開展一次針對盜墓團伙的集中打擊行動,在四處調查期間,恰巧遇到了牛家村山洞被盜案件。

根據現場勘查的結果,警方初步推斷盜墓賊共有五人:其中四人身形魁梧,另一人則相對矮小,洞口被烈性炸藥強行炸開,除骸骨方陣外,洞內其他地方均有被破壞的痕跡,其中洞底還有一處已經乾涸的血跡。

骸骨方陣前,齊東停下了腳步,八百年前的金戈鐵馬彷彿在眼中一一浮現,那一具具白骨又重新化做血肉之軀,高唱戰歌,衝鋒向前!

洪水一樣的悲憤讓他溼潤了眼角。

“哎哎……”欒鋒伸手拍了拍呆立不動的齊東,“齊研究員,剛才我所說關於案件的每一個細節,當前還屬於嚴格保密階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齊東驚醒,用手抹了抹眼睛,聽到了這第二聲“哎哎”,終於明白了孫蘭蘭說的“習慣就好”,心想這開頭語真是別具一格。

自已當然知道輕重,忙點頭表示明白。

“組織上能派你來,既是對你極大的信任,也是希望你能從專業的角度來幫助我們,現在說說你的看法?”欒峰繼續說道。

齊東理了理思路:“根據兵器、盔甲的制式和腐爛的程度,可以確定是宋代遺留,只是在洞內沒有發現任何文字材料,缺少最關鍵的證據啊。”

欒峰知道他指的是岳家軍,也不無遺憾的點點頭。

齊東指向骸骨陣:“如果沒有猜錯,當年在附近發生過一次戰鬥,倖存下來的人把戰友屍體就地安葬在山洞裡,至於沒有挖建墳墓原因,估計一是這裡的地理條件不適合,二是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

繞過骸骨陣,來到了山洞的最深處,欒鋒對正在石壁旁忙碌的一個年輕人問道:“曉龍,有什麼新進展?”

王曉龍停下手裡的工作,抬頭說道:“欒處,根據血跡乾枯的情況,應該是三天前,沒有噴濺,說明傷口不深,從血跡的輪廓看,是一隻鞋印。初步判斷當時的情景大概是這樣:從上方掉下來一個尖銳的物體,刺傷了嫌疑人的腳。”

齊東奇怪道:“你怎麼確定是上方掉下來的物體?”

“您是齊研究員吧,”王曉龍條理清晰地答道:“原因有三,首先,如果是從鞋底刺破的,那麼血跡應該成團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形成一個半圓;其次,透過對壁龕上塵土的觀察,應該有一件物品被拿走了;第三,周圍沒有打鬥的痕跡,說明不是他傷。”

隨後用手一指上方的石壁:“你看。”

齊東看到了一個壁龕。

壁龕,最早出現在宗教的建築上,是在牆壁上鑿出一個個凹進去的小空間,用來放置佛像或神像,也稱佛龕或神龕。絕大部分壁龕都是高度大於寬度,用來安放佛像或神像時比例才顯得合適,而這個壁龕卻和平常所見的不大相同,橫向寬度接近八十公分,縱向高度卻只有三十公分左右,理論上來說,這上面無法擺放任何佛像或神像。

“岳家槍?”齊東脫口而出,又搖搖頭,“不對,長度不對。”

這件被當作神佛一樣供奉著的物品到底是什麼?欒鋒、孫蘭蘭和王曉龍的目光都聚集在齊東身上,期盼著他能揭示出最終的真相。

齊東感到自已彷彿站在一個驚天秘密的邊緣,就像看著一位披著薄薄面紗的樓蘭新娘,此刻,面紗的一角隨風輕輕飄起,離他越來越近,彷彿一伸手就能抓住它、揭開它,讓世人看到面紗之下那絕美的容顏。

翹起腳尖,齊東的目光掃過壁龕內每一寸空間,試圖透過那些灰塵中留下的痕跡,還原出八百年前那件被供奉物品的真實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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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陣風吹走了眼前的迷霧,面對可能的真相,齊東不敢相信卻又無比堅信,緩緩轉過身,口中慢慢地說出兩個字:

“湛盧!”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湛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