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的裝修,巨大的水晶燈從頂層垂到離地五米處,正好在客廳的正上方,亮閃閃的水晶球散發著迷人的亮光,絢爛卻不刺眼,而是讓整個別墅內部盡顯低調奢華。

從門口到蘇向晚站立的地方,有一排泥腳印。如果當年她沒有被趕出去的話,這排腳印應該是這家小公主在雨天留下的可愛印記,可對於此刻的蘇向晚來說,她留下來的這排腳印更加顯示出她和這裡的格格不入。

從樓上傳來一陣尖銳的說話聲:江媽,下這麼大的雨,是哪位貴客來了?

下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噠,噠,噠……一聽就是昂貴皮鞋踩在優質木質地板上的聲音。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蘇向晚心跳也越來越快,她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衣角,本來就在滴水的衣服經她這麼一握,流下來一股水。

一雙黑色男士皮鞋出現在自已的眼前,蘇向晚仍然低著頭,看著眼前出現的這雙皮鞋,沒有抬頭,她知道這是,是……爸爸……的黑色皮鞋,還有爸爸身上熟悉的皂香,一瞬間她的眼裡噙滿了淚水,這一刻她想了十五年,她一直想著自已站在父親面前的樣子,卻沒想到是今晚這副狼狽樣。

江太太在看到蘇向晚的一瞬間,已經從樓梯上快步跑了下來,驚呼道:哎呦,我的西洋木地板,不能遇水的。江媽,江媽,快拿抹布來!

江媽聽到太太的呼喊,急忙和兩個丫鬟把地上的腳印和水漬擦乾淨。

蘇向晚只覺得自已周圍一堆人,都在擦地上的水,卻沒有一個人給她遞過一條毛巾,衣服上的水不停地滴,她的心裡也在滴血,但她的目光卻從未離開眼前的黑皮鞋,她就這樣默不作聲得盯著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皮鞋。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這群人終於退下了,蘇向晚只覺得頭昏腦脹,眼前一陣眩暈。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站在了一塊小小的抹布上。眼前的黑皮鞋也消失了,轉移到了不遠處的沙發前。

江茂德:你……來做什麼?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蘇向晚心裡五味雜陳,欣喜地是爸爸和他說話,傷心的是語氣陌生到他們像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但無論怎樣,蘇向晚用手緊緊的握了一下衣角,鼓足勇氣緩緩的抬起頭,看向沙發上的人。

她?是她?蘇向晚抬頭的剎那,她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坐在江太太身旁的江家大小姐江淑楠。卷卷的時興西洋捲髮,白皙的面板,大大的眼睛,修長的脖子上帶著粉色寶石,和她這套粉白色的連衣裙搭配,襯的她整個人像商店櫥窗裡面的洋娃娃,精緻,不可方物。

正當蘇向晚看得入神時,江太太打斷了她的思緒,不耐煩的說:老爺問你話呢,雨澆到腦子啦,聽不到!

蘇向晚收回目光,她迫使自已冷靜下來,長長的撥出一口氣,收回自已的不自信,拿出在街邊與形形色色顧客打交道的氣勢說:我……我……借錢。

她此時才看到十五年未見的父親的面容,他老了許多,不再是自已記憶裡意氣風發的樣子。

江茂德聽到蘇向晚的話,臉上突然低沉下來,眉宇間帶著疑惑和擔憂,他試探性的問到:莫非……是你母親……?話音還沒落,他就被江太太用眼神直接秒閉嘴了。

江太太:十五年前,你媽被趕出家門,早已經和我們江家沒了關係,如今還好意思回來找我們。張嘴就要錢!

江淑楠扯了扯江太太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說了。江太太也識趣的閉上了嘴。

江茂德:你需要多少錢?

蘇向晚:200塊大洋。

江茂德遲疑了,他看了一眼對面沙發上的江太太,結結巴巴的說:這麼多?事情很嚴重嗎?

蘇向晚說:是,很嚴重!我哥哥他出了車禍需要動手術。

江太太聽到蘇向晚的話,冷笑了一下,說:那你應該去找沈家,找我們做什麼?

蘇向晚眼神突然暗了下來,整個人因為生氣,全身輕微的抖動著。她狠狠地說道:不想借就直說,我也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想著來找你們。

大廳裡的四個人一下陷入了僵局,江茂德嘆了口氣,說:江叔,去給她拿錢,200塊大洋。

原本站在廳外的中年男人,接到命令後,準備轉身離去,卻被江太太給叫住了。

江太太站起身來,指著江茂德,生氣的說到:家裡現在都什麼情況了,你還借給她錢!借給她,她會還嗎?沒有錢我們楠楠的訂婚宴怎麼辦?你以為江家還是十年前的樣子!

還沒等江茂德開口,蘇向晚已經搶先一步回答道:會的,我會還錢的。兩個月的時間,我還給你們。

江太太轉身看向蘇向晚,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瘦瘦的,面板不算白皙的街頭賣麵攤的小女孩兒和她媽年輕的時候一樣,眼神堅毅,不做作,勇敢自信,身上有種特別吸引人的勁兒。

凌晨的街道,雨停了,沒有一個行人,蘇向晚眼睛紅紅的走在街邊,手緊緊的握著錢袋子。腦海中一直閃現著江太太的話:簽字畫押,如果30天以後不還錢,就以身抵債,為奴為娼任憑處置,而且永遠也不再踏入江府半步。就在蘇向晚被江太太一群人逼迫簽下不公平的借條時,她的父親江茂德一聲不吭的坐在她對面。

嘀~~~汽車尖銳的喇叭聲劃破了凌晨的寂靜,急促的剎車聲,以及名貴轎車刺眼的燈光,讓垂頭喪氣走著的蘇向晚來不及躲閃,一下子摔坐在地上。袋子裡面的錢撒了出來,蘇向晚一下子撲到錢袋子上,急忙將散落出來的大洋放回袋子裡。

正當蘇向晚準備去撿起最後一個大洋時,突然有隻黑色男士皮鞋踩在了上面。

蘇向晚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起身,對著眼前的男人一頓輸出。大聲呵斥道:你們有錢人都這麼自私自大嗎?把別人的生命當草芥,當牛馬,當可以隨意踐踏的私人物品。為了錢連自已的親生女兒都不管不問。

對面的男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蘇向晚宣洩,然後緩緩地將腳從大洋上挪開。他的眼神深邃無比,周身寒氣逼人,滿身的酒味,全身上下全是黑色服飾,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警示。對於這樣的人,蘇向晚一貫主張走為上策。所以,她迅速撿起地上的大洋,快速離開了。

沈趙川看著蘇向晚遠去的背影,看著有些許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凌晨的滬城街道上此刻只有蘇向晚奔跑的腳步聲和沈趙川高階轎車發動機的轟轟聲。他們朝著街道的兩邊各自遠去,但誰又能確保分頭走的人不會再次相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