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小提琴奏響了最後一個音符。

“小月兒，我要離開了，明天我還會再來看你的。”林沉俯下身，像往常那樣輕輕在柯月的眉心烙下一個吻。

“祝你做個好夢。”

病房裡重歸安靜。

夜色至深。

黑暗中，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一動不動。

悄無聲息的，有什麼晶亮的東西滑落了，又隱入了陰影之中，沒有被任何人察覺到。

那是一滴淚嗎？

……

時間寂靜無聲地流動著。

少年的生活卻沒有發生太多的變化。

不，還是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唯送來的信已經超過了一千封，潔白的信紙像是雪片一樣，蘊含著最純粹的愛。

我什麼時候，能醒來呢？

少年問道。

你還沒有準備好。女孩這樣回答。

少年不明白。

怎樣才算是準備好了？

女孩笑了起來，桃花眼微彎，溫柔而又纏惓。

她輕輕開口出聲。

你真的……

願意醒來嗎？

……

「我真的，願意醒來嗎？」

我愛林沉。

可「林沉」這個人，真的存在嗎？

萬一他只是一個存在於我臆想中的人怎麼辦？

說到底，我所瞭解的林沉，也不過是來自於那些信上的言語罷了。

我沉溺於這些飽含著愛意的話語，安於這樣的生活。

我並不想改變現在的時光。

直到如今，我才發覺。

我從未真正擁有過林沉。

他的存在，對我而言太過於虛無縹緲了，就像是一束再也抓不住的光。

我害怕面對外面的世界。

這讓我感到惶恐。

……

“鑑於柯月存在精神病史，且無教唆他人吸毒，販賣毒品的行為，服刑期間無重大過錯，現於今日，將五年有期徒刑減至三年，望犯人能夠積極改過自新，堅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2022年11月23日

又一年過去了。

“柯月，你的刑期滿了。”

“我來接你回家。”

林沉把柯月帶回了長安。

林家避世，柯月在這裡，能得到最好的保護與治療。

不會再有人能打擾他們了。

“你的頭髮又長了一些呢。”

林沉把柯月扶了起來，好讓她能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著。

他用一把檀木梳子替沉睡中的女孩梳理著長髮。

沒錯，是女孩。

沉睡的這三年中，柯月的樣貌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但頭髮卻一直在生長著，還長的很快。

髮梢的最末端，甚至已經垂落到了蝴蝶骨的位置。

倘若現在有人見到柯月，是決計不會再把她當做男生看待了。

林沉第一次給柯月梳頭髮時，心裡緊張的不行，小心翼翼的不知道該如何才好，生怕太過用力弄疼了她。

哪怕是不小心扯掉一根髮絲他都要懊惱很久。

後來次數多了，也就漸漸熟練了。

他現在不僅不緊張，甚至還可以替柯月編辮子了。

潔白如同天鵝絨一樣的髮絲柔順地劃過林沉的指縫，乖巧地在他的手裡舞蹈著。

都說藝術家的手巧，這話果然不錯。

他編的又快又整齊，無論是麻花辮、魚骨辮、蠍子辮、兩股辮、公主辮……樣樣都拿得出手。

林沉現在也終於能理解世界上為什麼會有“發控”這種存在了。

原來頭髮這種東西，玩的多了，真的會上癮……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他的小月兒，無論怎樣打扮都好看。

他這樣想著，一時間心裡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今天，所有的新聞都報道了同樣的一件事。”

林沉把柯月耳鬢的髮絲攏了來，細細地編成花環一樣的辮子。

他一邊編著一邊習慣性地同柯月說著話。

“蘇家的醜聞被曝光了。”

“原來這些年，蘇家手裡含金量最高的一項專利，根本就是靠不正當手段搶來的。不僅如此，他們還進行著技術壟斷，並且不斷抬高產品價格。”

“蘇家的稅務似乎也有問題，公司被查封，股票跌停，瀕臨破產。”

“而曝光這些的人，居然就是……”

“蘇可儀。”

蘇可儀與黑白戰隊的合同到期之後，做了一件很瘋狂的事。

他站在整個京城最繁華地段的一個高樓樓頂，然後黑掉了整個城市的網路系統。

他把攝像頭對準了自己，在幾十家網路媒體平臺的同步直播下，說出了蘇家的所有罪名，並且羅列出了所有的證據。

他為自己的父親鳴不平，揭露了資本隨意奪取科研人員心血的醜陋嘴臉。

他向全網攤牌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蘇懷玉。”

自己有多少年沒有用過這個名字了呢？

這些年，父親死後，蘇懷玉從蘇家那裡拿到的錢，他一分也沒有花。

整整三百四十萬零八千元的人民幣，從大樓的樓頂，宛如雪花片一樣紛紛揚揚灑下。

蘇懷玉瘋了！

搶錢的人也瘋了！

“人這一生，總要做一件瘋狂的事。”

蘇懷玉最後對著直播鏡頭說道。

他活不了多久了。

然後，70m的高樓，他一躍而下。

鈔票沾滿了他的鮮血。

“某種意義，蘇懷玉的所作所為，撼動了整個京城所有資本的格局。”林沉說道。

蘇家的事情被曝光之後，關於資本家們利用專利權壟斷技術哄抬產品價格的問題受到了國家的重點關注，整個京城的上流圈都被嚴查。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你和他，真的很相像。”

一樣的瘋狂，又一樣的冷靜且無所畏懼。

林沉嘆了一口氣。

柯月的頭髮很快就編好了，林沉幫她把耳朵附近最後的碎髮整理好。

她鬢邊的髮絲被盡數編起，中間以珍珠點綴，其餘的長髮優雅地垂落。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高貴的公主。

然而公主睡著了。

像是童話中的睡美人。

……

「如果我吻你的話，你會醒嗎？」

我看著信上的內容，沒有說話。

對於醒來這件事，我既期待而又害怕。

我很迷茫，真的。

我又開始進行了自我懷疑。

從不知為何在這個奇怪的世界甦醒以來，我似乎都在被別人牽著走。

他們說我是柯月。

於是我按照他們的想法成為柯月。

我自己都相信我是柯月了。

然而我卻再度開始做噩夢。

……

「人這一生，總要做一件瘋狂的事。」

你說是不是啊？

「柯月。」

少年被驚醒了。

女孩的神色頗為擔憂。

是夢見什麼可怕的東西了麼？

我在想……

少年看向了遠處的那座迷宮。

那裡，為什麼，會那麼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