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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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禮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挽起長衫袖子,親自打了這五下。
實心的黃楊木板子被磨的光滑油亮,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脊背上。
老醫師自然講究力道,決計不會傷到林沉的筋骨,但疼也是真的疼。
林沉悶聲受了,脊背挺得筆直,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白露心疼兒子,卻也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
索性奶奶被提前帶出去了,不然她老人家看到自己孫兒被打,指不定要怎麼鬧呢。
“謹遵爺爺教誨。”
然而五板子罰過了,林沉卻依然跪在地上沒有起來。
林柏禮有些疑惑,“你怎麼還不起來?”
“爺爺,我還有一件事要說。”
“嗯?”
林沉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再睜開眼睛時,一雙如水的溫潤眼眸卻是堅定無比。
“我對一個人,動了情。”
這小子,是有喜歡的人了?
“這是好事啊!”
林爺爺激動的差點一拍案。
想來他這個孫兒向來清心寡慾,他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倒還是頗為擔憂以後成家立業的事。
結果今日就給了他這麼大一個驚喜。
“鈺清啊,是哪家的姑娘啊?多大年齡?家住何處?心性如何?跟你合得來嗎……”
德高望重的教授瞬間變成了一個愛八卦的老頭,神秘兮兮地發問,“誒,鈺清,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林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爺爺,你一下子問這麼多,我該先回答哪一個?”
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看林沉這樣子,莫非是真的喜歡上誰了?
“你說你這孩子,怎麼過年了也不把那人帶回家來讓爺爺看看。”老人笑著說道。
而一旁的林琛,早在哥哥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睛。
不是吧,哥,你還來真的。
一想到老頭兒知道真相後的反應……emmm……哥我對不起你。
果不其然:
“爺爺,其實我喜歡的人,你是見過的……就是,柯月。”
“柯月?”林柏禮笑著唸叨了一句。
咦,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
柯月……
念著念著,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老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原來驚喜有時候也會變成驚嚇。
氣氛急轉而下。
眾人瞠目結舌,廳堂裡安靜的簡直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響了。
此時此刻,應當有一群烏鴉從房頂飛過。
“你的意思是……”林柏禮幾乎是咬牙切齒,“你……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
林琛:“……”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沉默不作聲地跪在那,算是承認了。
老頭子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轉折實在是有點……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同性相戀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最疼愛的孫子身上。
還是白露最先反應過來,趕忙扶著老人坐下,“爸,您消消氣……”
她給林琛使眼色,“還不快去倒茶!”
“哦哦……”林琛手忙腳亂地添了一杯茶遞過去。
“爺爺,您慢點。”
林柏禮總算是回過了神,他一口茶還沒喝完,就氣的把杯子一擲,拍桌站起。
“你說說你……打小就喜歡隨心所欲……”
“你不想學醫想學琴,那好嘛,我也不逼你,親自去把顏洛卿請過來讓他收你做徒弟,後來又不知道起了啥心思鬧著要學做飯,差點燒了半個廚房,好,我也不怪你。”
“結果中學時突然又對計算機起了興趣,計算機確實也算是個前景廣闊的職業,這也行。”
“可人家楊教授巴巴地要保送你,趕著做你的導師,結果填志願時你又不願意了。”
“非得報個藝術生不可。”
“藝術生就藝術生吧,但你又放了從小學的音樂不管,還給我整個離家出走,把音樂界攪了個天翻地覆然後又想去禍害美術界了?”
“你說你……”林柏禮簡直一口老血哽在脖子裡,就差指著鼻子罵了。
“現在又跑去弄了個和專業毫無聯絡的職業,打什麼電競去了。”
“今天又給我唱了個這麼一出,你是非得把這個世上的所有新鮮事物都輪著玩一遍才肯罷休是嘛?”
老人已經氣的方言都出來了。
“從小我就不怎麼幹涉你喜歡的事,那是你的個人興趣,可你也不能給我……”
“真是難為你還記得家裡還有個老不死的爺爺,還知道告訴我一聲?”
“你不會是故意氣我的吧?”
“爺爺……”這次老人家是真的動怒了,方言都出來了,林沉心疼地站了起來,走到老人旁邊幫著順氣,“您罰我吧,罰多少我都認。”
老人的臉頰被氣的圓鼓鼓的,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這到底該怎麼罰。
就沒遇過這種事啊!
想都沒想過啊!
“這根本就不是罰不罰的問題……”
先喝口茶緩緩。
“爺爺,您彆氣壞了身體……”
“我身子骨硬朗著呢。”老人不滿地哼哼唧唧。
“還好你奶奶記不清了,這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氣死。”
林沉眼睛紅了。
良久,林柏禮總算是勉強正色道,“鈺清,你是生來如此……還是被什麼不良風氣給影響了?”
“我也說不清……我一開始也不認為自己會……但不知為何,就是不可抑制地喜歡上了他。”
“這麼說,是你先對那孩子動心了?”
“嗯……”
林沉垂眸,神色卻很是堅定。
“爺爺,是我先招惹的他,柯月從始至終都是無辜的,還請您……不要遷怒於他,是非對錯,我願一人承擔。”
千不該萬不該,都是他的錯。
“還承擔,你承擔得起嗎?”林柏禮又冷哼了一聲。
還遷怒?這混小子心裡就是這麼想我的?
柯月那孩子,留給他的第一印象就不錯,知禮數,不逾矩,懂進退,有傲氣。
怎麼就偏偏遇上這事兒了呢……
“那孩子知道嗎?”他問道。
“……不曾。”林沉的神色暗了暗,“他……還未曾答覆於我,一直都是我一個人,一廂情願。”
林柏禮:“……”敢情還是暗戀?
沒出息!
“那你急著給我說做什麼?”
“這不是提前給您提個醒,好讓您有個心理準備……”
你直接攤牌我就有心理準備了?
他又喝了一口茶。
不行,好歹是自己孫子,怎麼說都得忍著。
罷了罷了。
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
“鈺清,事已至此,我也只問你一句話,你要想好了再回答我。”
老人站了起來,緊緊盯著林沉的眼睛,極為鄭重地說道:
“你確定你是動了真情,還是單純只是獵奇心理發作?”
林沉不閃不避,目光虔誠。
“此一生,非他不願。”
“好。”林柏禮一甩袖子,“你最好給我記住你今天在這兒說的話!”
林沉心裡一酸。
他又撩起衣襬跪了下來。
墨色瞳孔氤氳出霧氣。
“不敢忘。”
只此一句,諾一生。
“行了行了。”林柏禮此時簡直渾身都是牢騷沒地方發。
“別在這兒跪了,給我滾去祠堂跪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他吹鬍子瞪眼。
“看見你小子就來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