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鉤

夜以至深，萬籟俱寂。

盈盈的月光透過窗欞灑了進來，如水一般。

柯月躺在床上，睜開眼睛，沒什麼情緒地看著天花板。

現在是凌晨三點，還是四點？

她從床上起來，隨意披了一件外套，打算再吃一粒安眠藥。

但在這兒之前，她被這如水的月色所吸引，打算出去走走。

她推開了門。

於是，她就看到，屋簷下，似乎是有個人安靜地蜷縮在牆根附近。

少年蹙起了眉頭。

她走了過去。

“林沉，醒醒。”她輕輕晃動著對方的肩膀，嘗試叫醒這個不知道在冰涼的青石地板上坐了多久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沉感覺到有人在叫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他睡眼惺忪地抬起頭，但還是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

他笑了笑，“小月兒，你怎麼還沒睡啊。”

或許是因著還沒睡醒的緣故，此刻的林沉顯得乖順異常，說話還帶著點氣音。

整個人蜷縮在牆根下，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溫馴的大型犬類。

“我倒是想問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門附近。”

柯月抬手覆上林沉的額頭，果然觸感一片冰涼。

她蹙起了眉。

“你在這兒待了多久了，怎麼能直接睡過去？”

“嗯……也沒多久。”林沉笑了笑，一雙眸子在月光下溼漉漉的，

“我就是突然想你了，想來看看你休息的好不好……但是，又害怕萬一你睡著了，我打擾到你了怎麼辦……”

他似乎還沒完全清醒，但邏輯到還算清晰，勉勉強強解釋了自己為何半夜三更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然後我就蹲在這兒啊……也許是乏意上來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他有些懊惱，“小月兒，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我這就走。”

夜深露重，院子裡蒙了一層薄霧，窗邊的竹葉都被霜打的垂頭喪氣起來。

林沉的髮梢也被露水沾溼。

看樣子，在這坐了也有一個小時了。

柯月嘆了一口氣，“若我不出來，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就這麼過一夜。”

“我扶你進來吧。”

可惜少年腿腳不便，林沉坐了那麼長時間，身子幾乎被凍麻了，他的個子又比少年高了些。

扶他進屋，著實費了柯月一番功夫。

一不小心，撞到了被打的地方，疼的林沉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涼氣。

柯月的桃花眼瞬間暗沉下來。

“你受傷了？”

“……沒事，一點小傷。”

她的眉頭皺得越發深了。

開了燈，扶著林沉坐在了床邊，她不由分說地拉過林沉的手，捲起袖子，果然看到了些許格外刺眼的紅痕。

低氣壓從柯月身上蔓延開來。

林沉下意識地打了個噴嚏。

“誰打你了？”她一字一頓地問道。

“沒事沒事。”房間裡暖氣的餘熱還未散盡，林沉被凍麻了的身體終於緩和了些，連帶著思維也全部清醒過來了。

他連忙解釋道，“是我闖了禍，被長輩教訓了。”

“別擔心，我好著呢。”他笑了笑，想握住少年的手，安撫對方的情緒。

卻又在觸碰到少年指尖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來自己的手太過於冰涼，下意識地縮了回去。

柯月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

她定定看著林沉的眼眸，半晌沒有說話。

明明是自己受傷了，為何卻要反過來安慰我。

良久，少年詢問道，“有藥嗎？”

“有的。”之前父親給他的那瓶藥膏還被他收在衣兜裡，他取了出來。

“給我。”

“啊……？”林沉眨眨眼，蒙了。

“你要幫我……上藥嗎？”他連帶說話都變得結巴了起來。

“嗯。”

少年直接拿過了他手裡的藥瓶。

任誰都看得出，她現在的心情很差。

“林沉，你不是很會照顧人麼？為什麼能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

林沉自知理虧，索性沉默，不說話了。

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有一絲詭異。

柯月冷著一張臉，但手下的動作卻是溫柔無比。

她幫林沉脫掉了外衣，換了一雙拖鞋，捲起輕薄的襯衫和褲腳。

她用指間的溫度暈開一點被凍硬了的藥膏，細細地沿著那些紅痕一點一點擦勻了。

軟化的藥膏接觸面板，化成了一層薄薄的油膜，包裹在那些淤痕處。很快便發揮作用了，傷口處變得清清涼涼的。

房間裡開始彌散出一股淡淡的藥味兒。

“還有哪？”

“背上也有。”林沉老老實實地回答。

柯月撩起他的衣襬。

被打的地方已經微微有些淤血滲了出來，清晰地印出了黃楊木板子的輪廓。

到底犯了什麼錯，值得下這麼重的手。

不過看這傷，打的確實有技巧，避開了骨骼和重要筋脈，只是傷到了些皮下毛細血管，看著駭人罷了。

擦上些藥膏，應該不出兩天淤血就能散去。

算了，別人的家務事，她不過一個客人，也管不了什麼。

面板被暴露在空氣中，這使得林沉的感官變得異常靈敏。

他能感覺到少年的手指。

細膩柔滑，像是一塊溫涼的玉石，從自己的後背的傷口處一一碾過。

他的耳朵尖不自覺地紅了。

少年的力道很輕柔，不會帶來任何的不適感。

但是林沉還是壞心思地發出了一點聲音。

“嘶——”

少年立刻察覺到了。

“是我弄疼你了嗎？”

“……有點。”

於是她的動作變得更溫柔了，溫柔的像一片羽毛。

可惜她上藥的速度有些快，林沉未免有些遺憾，他還是想再多享受一些這樣的溫柔的。

柯月慢慢地把他的衣服放了下來。

“好些了嗎？”柯月泡了一杯濃茶給他。

“嗯，其實本來就不怎麼疼的。”林沉笑了笑。

他轉過身，這才注意到柯月此時只穿了睡衣，坐在他的身邊。

纖細的腳踝裸露在外。

這還不算什麼，再往上看，寬鬆的睡衣領口早就不知不覺垂落了下來，堪堪掩住肩頭。

精緻的鎖骨顯現了出來，在燈光下，盈盈宛若白玉。

先前鎖骨處，手術縫合的兩道疤，雖然做了微創處理，但畢竟沒能完全恢復，隱隱約約還能看出些許紅痕。

偏偏幾縷瑩白的髮絲落了下來，撓在了傷疤處。

以及，那小巧玲瓏的喉結。

他看著柯月，不動了。

暖色的燈光下，林沉原本就宛若秋水一般的眸子更是顯得柔軟異常，泛著好看的茶色，竟是比那窗外的皎月還要勝出幾分。

許是在外呆的久了，眉眼間都帶著一汪水氣。

林沉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偏偏某人還不自知，一雙天然含著情的桃花眼微微閃動，偏著頭，有些疑惑地問出聲：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