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對不起

然後柯月開口了。

“林沉。”她喊了他的名字。

林沉從面前落地窗的倒影上，看到了少年有些朦朧的輪廓。

她怎麼來了？林沉有些疑惑。

柯月沒有聽到回應。

她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雖然視線裡的一團霧令她感覺糟透了。

柯月微微偏了偏頭，像是在確認對方應該在哪個方向。

“林沉。”她又喊了一聲。

“你是不是生氣了。”

林沉沒有說話。

事實上他的確是有些生氣的。

從十字教堂的逃離之後，柯月昏迷了整整兩天。

兩天時間，他幾乎整顆心都要牽在了對方的身上。

然而柯月醒來之後，並沒有詢問他怎麼樣了，也不關心他，反而第一件事就是去處理柯家的歷史遺留問題……

不行，好氣啊。

真是越想越氣。

他突然又覺得自己有些幼稚，畢竟少年並不知道他受傷了，而且還是自己要求不要別人告訴柯月的。

結果心裡又暗暗埋怨柯月不關心自己的傷……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呃……好吧，他承認不告訴柯月自己的傷，一方面是不想讓少年擔心，一方面……

也算是有賭氣的成分在嘛。

既然你不關心我，那告訴你也沒有什麼用了。

他自暴自棄地想。

林沉一臉無可奈何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好幼稚的行為！

被自己蠢到了。

沒有聽見林沉的回應，少年輕聲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她說道，微微垂下了頭，髮絲掃過鼻尖。

她說的很認真。

前所未有的認真。

林沉心裡一顫。

驕傲如她，居然也會向自己，以這般服軟的姿態道歉麼。

這還是印象中，柯月第一次向別人示弱。

“我不知道，你為了救我而受傷了。”少年又開口道。

她是怎麼知道的？

林沉暗自咬牙。

就知道自家那個弟弟一點兒也不靠譜，什麼事兒也瞞不住。

“林沉，你是在生氣嗎？”

少年的聲音再度從身後傳來。

“你說我太無情了，你是不是怪我對你太過冷漠，沒有關心你的傷？”

林沉半晌沒有動靜，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該說話，還是不該說話。

想想還是選擇了沉默，藉著落地窗光線的折射稍稍觀察著少年的動靜。

他想聽聽柯月有什麼話想對他說。

“林沉，你在怪我對嗎？”

不說話，果然就是的吧。

她笑了笑，“對不起，林沉。如果以後還會有這樣的狀況，我會第一個關心你的，我保證。”

“這次是我錯了，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林沉，對不起。”

休息區裡依然安靜，沒有回應。

其實早在少年說出“我保證”那三個字的時候，林沉的耳朵尖就已經稍稍爬上一抹紅色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道歉都道的這麼平靜無波，聲音都沒有一絲起伏的。

心裡不禁有些好笑。

想想能讓向來缺乏共情能力的柯月做到這個地步，也確實不容易。

心裡軟化了一分。

然而還不等他想好該說些什麼。

身後的少年似乎是又嘆了一口氣。

緊接著便是一陣響動。

像是什麼東西摔到了地上。

他的瞳孔一縮，立刻轉身。

柯月竟是自己扶著把手，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然而腿傷沒好，胳膊又使不上力，如何能獨自邁得了步子？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像是被撕掉翅膀的蝴蝶。

“怎麼這麼不小心。”林沉急了，連忙走過來，“明知道自己還傷著，幹嘛還要站起來？”

少年被他小心地扶起，頭枕在了他的懷裡。

她虛弱地笑了笑，微微仰起頭。

“沒辦法啊，你不理我，我就只好用這種方式來吸引你的注意了。”

這話說的莫名帶了點一絲委屈。

林沉只覺得心裡又好笑又心疼。

像是被貓抓一樣，顫心肝兒的癢。

他這才注意到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睛了，淺色的瞳孔美麗而又無神，竟是帶給人莫名的悸動。

讓人不禁浮想聯翩，如此美麗無情的一雙桃花眼，若是生生染上了情慾，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他讓少年重新在輪椅上坐好。

“你就是吃準了，我心疼你，不捨得拿你怎麼樣是吧？”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這人居然這麼會示弱。

“跟你學的。”她輕聲說道，“你那次裝醉吻我，還不是一樣，拿準了我對你的容忍度向來沒有下限，在我面前裝委屈。”

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林沉：“……”

他的耳朵尖更紅了。

好在現在柯月的眼睛還未完全恢復，看不到這些。

“林沉，其實你就是對我太好了，好到我幾乎已經習慣了。所以醒來之後，我才會忽略了你的付出，沒有關心你，甚至連你中槍了我都不知道。”

“也許你對我差一點，我反而會多在意你一些吧。”

“……就你這性格，我要是對你差一點，那還不得記仇。”林沉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巴不得對你再好一點，再好一點……倘若，你徹底習慣了這份好，也許有一天你就真的離不開我了。”

“那你現在還生氣嗎？”少年繼續追問道。

“我哪敢啊……”林沉極度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苦肉計都用上了，他要是在生氣，這還不得拿出自殘的架勢來？

“我知道你是因為怨恨柯家，而柯雲明又瞞著你進了黑白，所以你生氣了，我不怪你。”他溫柔地替柯月整理好，已經有些亂了的頭髮。

“但不管怎樣，我想告訴你……”

“柯月，你要記住，柯雲明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親人了。”

少年的瞳孔閃爍了一下，很細微的變化，但還是被林沉捕捉到了。

他知道，少年現在才終於是聽進去了。

“我答應簽下柯雲明，也是因為這個……我不想你以後會因為這件事而後悔。”

“不管你有多厭惡柯家，但你弟弟柯雲明，他是唯一與你血脈相連的人了。”

“現在，過去的那些恩恩怨怨也都已經結束了，你要嘗試著放下偏見，試著接受柯雲明。”

“小月兒，一切都結束了……多想想以後吧。”

多想想以後……

可是，我這樣的人，真的會有未來麼？

不過柯月還是笑了笑。

“林沉。”

“嗯？我在。”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