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能說的話

柯月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

這個稱呼……難道他……

“小月兒。”林沉又喊了一聲，他輕聲詢問道，“你是睡著了嗎？”

少年沒有回應他的詢問。

她很想轉身，背對著林沉，可惜她肩膀上的傷令她只能平躺著。

林沉笑了笑，“那我數三下，如果小月兒不說話的話，我就當做你睡著了好了。”

“3……”

“2……”

“1。”

“……”

柯月果然沒有理他，依然在裝睡。

“唔……”他眨了眨眼，“看來，小月兒是真的睡著了。”

“那我就給睡著了的小月兒，講一個故事好了。”

畢竟有些話，只有面前的這個人睡著了，他才有勇氣說出口。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男孩，他在外出求學的時候，在紫藤花下，遇見了另一個小孩。”

“那孩子很特別，他叫‘月兒’。明明年紀很小卻似乎是有了大人的煩惱，經常會失眠。”

“但如果不睡覺的話，可是會被星星抓去罰站的呀。”

這句話……

一時間，那些個日日夜夜，月光下的紫藤花架，飛舞的螢火蟲，似乎又浮現在了眼前。

柯月蹙起了眉頭。

他還記得？

怎麼可能。

林沉注意到了柯月的反應，他無奈地笑了笑，抬起手，輕柔地拂平了少年眉宇間的皺結，然後繼續開口，往下說。

“所以為了保證那孩子不會被星星抓走，小男孩決定哄他睡覺。”

“於是他嘗試著拉小提琴，在舒伯特小夜曲的優美旋律下，月兒終於不再失眠了。”

“小男孩很開心，他越發努力地學琴，想要彈更多的曲子給對方聽。”

“可惜，有一天，月兒突然消失了。”

“他找啊找，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他很難過。”

“因為男孩很擔心，沒有了自己的琴聲，那孩子如果再失眠了，該怎麼辦啊。”

柯月的手有些無意識地顫抖了起來，林沉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安撫著她的情緒。

“故事或許到這裡就該結束了，但或許是上天的眷顧，他們長大後，又再次相遇了。”

“但可惜的是，月兒似乎已經，不記得那個會拉小提琴的男孩了。”

“而且……男孩發現，自己似乎……喜歡上了月兒。”

……

少年似乎是真的睡著了，但林沉知道，她還在聽。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間，亂了。

“柯月，你知道嗎……”

林沉深吸了一口氣，墨色瞳孔表面蒙了一層霧，但他還是專注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

“我第一次在黑白基地見到你時，就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但我不清楚這種感覺到底來自哪裡。”

“你真的很容易讓人心疼。”

“我開始想要照顧你，關心你，漸漸地，忍不住每天都會想你……直到有一天，你睡著了，我發現我竟然想要趁你睡著的時候，偷偷吻你……”

“很奇怪吧……”他苦笑了一下，“我自己都被嚇到了，明明你是個男孩子……可我竟然……”

“認出你就是‘小月兒’，是因為你在迎新晚會上演奏的那首曲子。或許你自己都想不到吧，那首曲子，我在顏老師那裡聽過很多次。”

“也是那天，我意外得知了你有喜歡的女生……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們已經錯過了那麼多……”

“……”所以說，那天林沉的表情突然變得那麼悲傷，是因為……陸知之麼？

“我開始想要逃避這份情感，可越是逃避，它似乎就會生長的更為濃烈，幾乎到了難以抑制的地步。”

“我稍稍試探過你很多次，可越試探，我的心就會涼掉一分……”

他閉上了眼睛，“那天在酒吧天台上，吻你的時候，其實我根本沒喝醉，我很清醒。”

“很無恥對吧？”林沉輕輕笑出了聲，“我自己也覺得無恥……”

他嘆了一口氣，“可是隻有我喝醉了，才能肆無忌憚的親吻你啊……”

“就像現在這樣，只有你睡著了，我才能肆無忌憚的說出這些話。”

“小月兒，我們都以為對方已經忘了自己，其實，我們分明是把彼此都埋藏在了心裡。”

“你也一定是還記得我，對吧？”

少年的眼睛動了動，她似乎是想開口說些什麼。

“啊，我差點忘了，小月兒這會睡著了，所以不能回答我的問題。”林沉輕柔地將手指搭在了柯月的嘴唇上，制止了她發出聲，“你只需要聽我說，就好了。”

“柯月……”他微微俯下身，溫涼的吐息噴灑在了少年的耳尖。

他對夢中的少年耳語道：“我喜歡你。”

“不是小孩子對糖果的那種喜歡，也不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

“而是安徒生童話裡，王子與公主的那種喜歡，是電視劇裡演著的那種喜歡。”

“是我想要擁抱你，親吻你，甚至是想要佔有你的那種喜歡。”

林沉輕輕笑了起來，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溫柔，像是一潭永遠都不會被寒冷凍上的湖水。

“柯月，我就像是那隻狐狸，我必須承認……我被你馴服了。”

“又或許，在我還不懂得什麼是愛情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可阻攔地愛上了你。”

……

聽完林沉的這些話，柯月已經說不出來，自己心中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她從未想過，林沉對她，會是這種情感。

林沉喜歡她。

那她喜歡林沉嗎？

是喜歡的吧。

可是，這種喜歡，是和林沉一樣的喜歡嗎……

而這樣的自己，又是真的能，擁有這份喜歡嗎……

她不知道。

她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

似乎是被什麼微微牽動了起來。

一片黑暗之中，她再度聽見了林沉的聲音，像是抓住了唯一的一束光。

“小月兒，在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你已經睡著了，所以你並不知道。”

“我再數三下，你就會墜入一個美夢，夢醒之後，你就會忘記這些了。”

“3……”

“2……”

“1。”

柯月感覺到，林沉似乎是輕輕起身，又溫柔地用雙手捧起了她的臉頰。

然後，有什麼柔軟的東西點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像是一片炙熱的羽毛，從面板上劃過。

林沉撥開了少年額間的頭髮，低頭，虔誠無比地在她的眉間印下了一個吻，帶著滿腔的愛意。

“小月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