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爺沒有糾纏姜靖,只是簡單的盤問了兩句之後,便放他離去了。

而姜靖也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必要,離開公園之後,便開車繼續前往下一個地點。

繼續向北,穿過鬧市的車流與人群,在一片較為僻靜的街區,姜靖靠邊停下了車子。

道路兩旁只有幾間老舊的店鋪還開著門營業,店內昏黃的燈光鋪灑在門外的斑駁凸起的地磚上,不見人影的行人道上更是落寞,暮氣沉沉的街道中,店面上方的居民樓裡傳來的新聞播報與電視劇的聲音尤為突出。

“應該是這裡了吧……”

姜靖輕聲嘀咕著,腦海裡反覆回想著堯天傳達給自已的線索。

這第二個地點不同於先前所去的公園那般既明顯,又明確,因為堯天他本人都沒法具體的形容出他當時所在的地方。

“我記得,有一堵被彩色圖畫鋪滿了的牆……”

除了有些抽象的這一句線索之外,堯天就沒了下文。

不過也確實怪不得他,設身處地的想想,他當時追尋著淬魂的蹤跡一路飛馳,途經有淬魂殘餘妖力的地方時,僅僅只是停留了片刻,之後又不得不追趕上去,又怎麼可能會記得場景中的是否藏有其他細節呢?

不過好在確定了大致位置就在這附近,剩下的,姜靖慢慢找就是了。

把車停好,姜靖環顧四周,馬上就想到了該從何處下手。

堯天所說的“鋪滿牆面的彩色圖畫”,據姜靖判斷,他指的應該是油畫或者噴漆畫之類的東西,這是唯一一點,也是最顯眼的一點。

這一類藝術作品大都出自年輕的藝術家們的奇思妙想之下,他們善於在牆壁以及地面繪出各具鮮明的畫像或肖像,以此來彰顯自身的個性風格或是貼合環境的深遠寓意,並且還能起到一些美化城市的作用。

而姜靖想要找的話,在開闊地帶或是人流較多的地方找就是了。

道理很簡單,既然是畫出來的,那就想必是給人看的。

畫像本身多少會具有作畫人想要表達的某些感情或意義,如果不能傳達出去的話,那麼藝術家們費盡心思繪畫出來又有何意義呢?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姜靖似乎想的太簡單了些。

在附近轉了幾圈之後,他卻沒有任何發現,留在這片老街的除了一些老人和念著租金比較便宜的店家之外,就只剩下屬於十多二十年前的那種年代感。

尋找無果,姜靖蹲在路邊暫作歇息,懷裡抱著一瓶剛買來的熱飲料,冰涼的手掌也因此才不至於被這個位數的溫度凍得太僵。

“一堵被彩色圖畫鋪滿了的牆……”

他反覆琢磨著那句僅有幾個字的話語,儘管包含的資訊量並不多。

驀然間,姜靖有了一個不一樣的想法。

之前是自已先入為主,認為圖畫一定是給人看的,這是正常人的想法。

但轉過頭來想,這為什麼就不能是給妖靈看的呢?

或許是這幾天得經歷讓姜靖學會了凡事都不能以常人論之,換一個視角總會有別的發現,就比如現在。

改變了思路的姜靖重新開始尋找,但這一次他放棄了那些顯眼的地方,專注於那些狹窄的巷道,甚至是陰溝暗角都不放過。

從這條巷子鑽進去,再從那條巷子出來,反反覆覆重複了二十來分鐘,姜靖終於找到了堯天所說的那一堵牆。

在一條僅能容量一架小電驢透過,並且沒有路燈,光源全靠樓上住戶內往外透的一條狹小巷道里,姜靖的兩邊是延伸至不知去往何處的黑暗,身後則是他來時的路段。

他打著手電筒站在岔路中央,面對著眼前高達五層的居民樓,仔細端詳著一幅幾乎佔據了整整三層樓高的圖畫。

這幅噴漆畫雖然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但姜靖心想,這人肯定很喜歡貓吧。

因為畫的很大一部分都是種類不一,毛色各異的小貓,粗略一數,估計也得有個五六十隻。

而它們圍繞的中心是一棟獨立的二層民房,民房的門口站著一位拄著柺杖,面目慈祥和藹的老奶奶。

姜靖心想著,這麼多貓都是這位老奶奶養的?留下這幅畫的人是為了紀念老奶奶?

話說回來,畫上的那棟民房看起來有些眼熟,姜靖盯了好一會兒才猛然發覺,自已來的路上就有很多和民房風格相似的建築,這麼說來的話,這位老奶奶應該就住在這附近。

“喵~”

軟綿的貓叫聲打斷了姜靖的思緒,他回頭一看,一隻幼小的狸花貓悄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姜靖一時興起,蹲下身子,伸手去逗,這小貓倒也不怕生,用臉蹭了蹭他手,抬起頭來用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盯著姜靖。

“喵~”

又是一聲貓叫,姜靖左右的道路上各出現了幾隻小貓,它們靜靜的蹲坐在路上,尾巴輕輕搖曳,豎立的瞳孔暗藏著若隱若現的警惕。

這時,姜靖意識到了有點不對勁。

“喵~喵~喵~”

伴隨著越來越頻繁的貓叫聲,越來越多的貓出現在了姜靖周圍。

試想一下,如果幾隻貓對著你叫,你興許會覺得它們可愛,但如果是一群貓對著你叫,這就多少沾點詭異了。

然而詭異的是,最先出現在眼前的那隻三花貓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它的影子竟然在不斷的壯大,膨脹,最後,就連三花貓本身也融入到了黑影之中。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電光在一瞬之間照亮了整條巷道,鐧出現在手中的同時,姜靖用盡全力向下猛砸,試圖在黑影完全凝聚之前搶佔先機。

“等等!”

就在鐧將要落在黑影上的時候,一聲尖銳的喊聲突然響起。

反應過來時,手裡這砸下去的鐧已經來不及收力了,姜靖只好心念一動將鐧收回,而這無處可揮使的作用力把姜靖向前一帶,眼看著一個踉蹌就要摔在地上。

然而姜靖完全感到沒有摔在地上的疼痛,反而感覺像是撞在了一床毛茸茸又溫暖的被子裡。

“你小子趕緊起來!趴在爺身上好玩是吧?!”

原來,姜靖並沒有倒在地上,而是撞在一個龐然大物的身上。

他趕緊起身後退,這才看清了這巨物的全貌。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隻大得過分了的三花貓,它僅僅是蹲坐在地上,就整整有兩人之高,體型更是佔據了整個巷道,而剛正是因為撞在了它的身上,姜靖才避免了摔個狗吃屎。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姜靖率先發問,並沒有因此驚慌失措,雖說他確實覺得意外,但如今也沒有大驚小怪的必要的了。

巨貓俯視著姜靖,語氣中帶有股高高在上的傲然與輕視:“看不出來?爺我當然是貓,不過現在應該叫貓妖才對,小子,看你就不是尋常人,你來這想幹什麼?”

姜靖只覺得冤枉,這貓怎麼還先告起狀來了,他無奈道:“沒想幹什麼,是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給我整這死出,嚇我一跳,還好你喊得快,不然把你打疼了可別怪我。”

“哼,就你這小身板還想傷到貓爺,不自量力。”貓妖不屑的瞥了姜靖一眼,繼續道:“你要是想找什麼或者問什麼就趕緊的,爺的時間金貴,可沒空和你瞎掰扯。”

貓妖的脾氣是傲了點,不過它願意配合倒是讓姜靖對它添了些好感,正好省了不少事,姜靖直接問道:“前天晚上這裡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

“你別說,還真有……”貓妖歪著頭回憶了一下,然後說道:“前天晚上我正陪我的貓子貓孫們打盹,忽然就感覺到了有個比我要強很多的妖靈靠近,接著我壯著膽過來偷瞄了幾眼,沒想到竟然被那個可怕的傢伙給發現了。”

姜靖在它面前比劃了一下,問道:“那傢伙手上是不是拿著這麼長的錐刺?”

“對!那東西當時還弄掉了爺不少毛呢!好在那傢伙好像受傷不輕,而且還有其他妖靈在追殺他的樣子,估計是想著短時間內打不過爺,只是跟爺比劃了幾下又匆匆跑路了。”

姜靖問道:“後來呢?你知道他往哪跑了嗎?”

“爺哪敢跟上去看啊!那麼危險的傢伙爺可不想招惹,而且後來又有一個比他還要強大許多的妖靈在這裡停留了一會兒,爺當時沒敢露頭,還好他很快就走了。”

照他這麼說,淬魂和堯天確實都曾在這裡出現過,貓妖甚至還和淬魂交手過。

貓妖看著姜靖,語氣仍是那般不客氣:“小子你問這些幹什麼?奉勸你一句,少和那些恐怖的傢伙沾邊,對你可沒好處。”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姜靖苦笑了一笑,然後扭頭看向那幅圖畫,將話題一轉:“這幅畫上面有你嗎?哪個是你啊?”

“你小子真沒眼力見……”貓妖把頭仰起了幾分,說道:“與其問哪一個是爺,倒不如說每一個都是爺。”

“什麼意思?”

這巷子曾經裡以前住著一位很喜歡貓的老奶奶,老奶奶性格古怪卻很有善心,比起人,她更喜歡與貓相處,也時常撿一些無處可去,浪跡大街小巷的流浪貓回家去養,她家養的貓養得最多的時候,據說有上百隻。

這一養,就是七十多年。

在老奶奶去世時,她的懷裡依然抱著幾隻出生不久的小奶貓,含笑而終的她,想必直到最後一刻都是幸福的吧。

而在老奶奶逝世的同時,貓妖也就誕生了,但具體緣由,它自已也說不上來。

貓妖擁有老奶奶曾養過的貓的所有記憶,它記得那個家的樣子,記得主人的臉上有多少皺紋,記得要怎樣才能討得主人高興,也記得那個人笑起來的模樣是多麼好看……一點一滴,許多許多,它都記得。

不過,那個曾經滿屋子呼喚它們名字的人已經不在了,她的孫子留下這幅畫之後也搬離了巷子,人去樓空……

回憶也終究只是回憶。

姜靖臨走之前,貓妖乾咳了幾聲,故作鎮定地說道:“小子喲,有空的話……爺允許你過來陪爺聊聊天,爺的貓子貓孫們似乎也不討厭你,最好再帶點罐頭貓條啥的,它們這些小年輕就愛吃那些。”

它還沒說完的時候就有幾隻小貓黏在姜靖腳邊了,它們不斷的扒拉著姜靖的褲腳,似乎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從姜靖手上討些好處了。

姜靖抬頭看著貓妖,饒有興致地說道:“可以倒是可以啦不過……貓爺你就這麼想找個人陪你說說話?”

“心血來潮而已!不然就你這小東西,爺還不樂意搭理呢!”

貓妖氣勢沖沖的“指正”了自已的本意,然後它低頭看了看姜靖,略有些惆悵地說道:“骨子裡的規矩讓我們跟人類時刻保持距離,爺又不想跟別的妖靈扯上關係,他們太危險,小子你雖然是人類,但並沒有惡意,過來跟爺聊聊天,爺也不會虧待了你。”

“行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姜靖就當交了個朋友,萬一以後有什麼事要請貓妖幫忙也不一定,多個朋友多條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