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俠飛伸著脖子,望見釋根同白浩一起走來,叫道:“果然是他!”

朱繼勇莫名其妙的說了句:“高啊。”

馮俠飛不解,問道:“師兄,‘高’什麼?什麼‘高’?”

朱繼勇道:“方丈知道咱們已經斷然沒有取勝的可能,便派上來一個替死鬼。”

“替死鬼?”馮俠飛仍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朱繼勇耐心講道:“白浩殺了師父,卻振振有詞,編造了一套沒辦法證實的謊話,現在要殺他沒有證據,不殺他不足以平眾怒。如今大敵當前,全寺上下若不能團結一心,則我少林危矣。所以方丈要借他人之手除去白浩,他一死,大家恨也就消了,自當全心全力與魔教決一死戰。這一手,難道不高麼?”

“原來如此。”馮俠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我看不然。”一旁的包有為道:“這個白浩好像有點兒門道,否則又怎麼能將師父一掌打下山崖?而且釋根首座歸寺之後與他形影不離。這其中,可透著許多古怪哩。”

朱繼勇道:“方丈不是說了,這小子將師父打下山崖乃是出手偷襲,又非光明正大。再者,就算他天賦異稟,武功突飛猛進,難道短短几個月時間就能超過玄離、玄志、玄光幾位首座?這一仗,壓根就贏不了,懂不懂?”

包有為不認同道:“他決計不是你說的什麼替死鬼,這般要緊的陣仗,方丈又豈會輕言放棄。白浩這人,一定不簡單…”

“放你孃的屁!他是你爹怎的?”朱繼勇見這拙劣之人竟敢反駁自已,不由勃然大怒。

馮俠飛見狀趕緊勸道:“算了師兄,別跟他一般見識。”

上下眾僧盡在此地,朱繼勇倒也不敢造次,罵了兩聲,窩著氣,記恨下來。

候遠坐在一處角落發呆。自從林皓白失手打死覺開以後,他在寺裡的日子也不大好過。

俄頃,林皓白到了,眾僧橫眉冷目,面上多有不善之色。林皓白低著頭,隻身朝候遠走去。

“孽障,納命來!”走到半途,忽聽一聲暴喝,一陣猛烈的掌風陡然從人群中襲了出來。林皓白心中念起,覺明這一掌就好像打在一堵牆上,其中還生出一股彈力,將他震得飛了出去。

林皓白腳步未停,便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一眾僧人目瞪口呆。

“我說他有門道,你們還不信…”包有為小聲嘟囔道。

“操!”覺明拾起身,飛起一腳,又朝林皓白後背踢去。

釋根回過頭,袖袍一甩,沉聲道:“滾回去。”覺明四腳朝天,重重摔回原來的地方。

林皓白來到候遠身旁,笑道:“最近沒少挨欺負吧。”

候遠道:“託你的福,確實沒少。”

林皓白坐下來道:“我都說好了,打完這一場,咱們便下山。”

候遠問道:“你功力恢復了?”

林皓白道:“差不多。”

“唉。”候遠嘆了一口氣,道:“這少林寺,我算白來了。”

林皓白笑道:“不白來,起碼知道自已不是這塊料,以後不用再白費功夫了。”

“去你孃的!”候遠搗了林皓白一肘,問道:“覺開的事,他們不追究了麼?”

林皓白道:“既然答應我下山,自然不追究了。”

候遠嘀咕道:“這件事,總是有古怪…”

林皓白望著天道:“如果我打贏這一場,或許就有分曉。”

候遠不放心道:“跟魔教護法打,你有把握嗎?他們好像一個比一個厲害。”

林皓白道:“我狀況不太穩定,把握自然是一點兒也沒有。”

候遠斜睨了一眼,道:“那你還去!”

林皓白道:“試一試,也沒什麼。”

“也是。”候遠道:“反正有你師父在。”

林皓白道:“這老雜毛,也不知道他來幹嘛。”

候遠道:“你師父已經加入魔…那個…神教了,來這有什麼奇怪。”

“啊?”林皓白不知此事,驚愕道:“他加入神教?”

候遠道:“你師父親口承認,那還有假。”

林皓白心道:“老雜毛一向獨來獨往,這不像他的風格啊…”

這時阿灰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問道:“方丈,人可到了麼?”

釋心道:“人已到了。”

阿灰道:“那就趕緊開始吧。”

釋心朝林皓白招了招手,道:“白浩,你過來。”

林皓白直起身,扭頭道:“哥走了啊。”

候遠道:“你小子,別讓我給你收屍。”

“放心。”林皓白一笑,拍了拍胸脯。

見人過來,釋心問道:“白浩,可準備妥當了?”

林皓白點了點頭。

一旁的玄志道:“白浩,少林寺的生死今日全系在你身上了!”

“阿彌陀佛。”釋心道:“凡事皆有定數,不可強求,只要盡力而為,剩下的隨緣就好。”

玄志雙手合十,愧道:“弟子唐突。”

釋心道:“白浩,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

林皓白道:“也沒什麼要求,給我一把稱手的兵刃就好。”

釋根手一揚,將一把金燦燦的寶劍送了過來,道:“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林皓白伸手接過,問道:“我和誰打?”

釋根努了努嘴,道:“那幾個唱戲的裡邊兒,你隨便挑一個。”

林皓白望了一望,道:“那裡面好像有個女的。”

釋根道:“女的可不一定好對付。”

林皓白道:“但可能比較有意思。”

釋根笑了笑,安頓道:“玄寧,你去知會那個老道士一聲。”

林皓白道:“不勞法師通傳,事不宜遲,我這便去了。”

釋心微微頷首,頌起一段大悲心陀羅尼經,祈願求福。

林皓白合掌一禮,沒走兩步,釋根又叫了一聲。

林皓白回過頭道:“怎麼了?”

釋根道:“萬一撐不住,別硬撐。”

林皓白揚了揚手中的寶劍,笑道:“放心,我借了東西,要還的。”

“咦?”一人擦了擦眼睛,不可置通道:“少林寺難道要派一個俗家弟子出戰?”

一人道:“是他?”

一人道:“是他!”

一人道:“是誰?”

一人道:“青虹劍客,林皓白!”

人群裡炸開了鍋。

朱昱疑惑道:“這個便是林皓白?”

“正是林少俠本人不錯!”展書文正要開口,卻見一個黑堂堂的漢子走上來朗聲應道。

常勝眼中一亮,喜道:“盧老弟!你何時來的?”

“來的早了,離你也不遠,這山上烏泱泱的人也忒多,這會兒才瞧見你。”漢子說罷,拍了拍腰間的酒囊,懊惱道:“若是昨日見了,還能請常兄吃一頓酒。”

常勝板起臉道:“那不成,這頓酒,下了山可得補上。”

“哈哈哈哈!”兩人擁在一起開懷大笑。

常勝道:“盧老弟,你怎麼知道那俗家僧便是青虹劍客?莫非你認識他?”

漢子道:“如果沒有他,咱倆可便是仇人了。”

常勝一陣疑惑,思量了半天,道:“難道…那次是他…”

“不錯。”漢子道:“當年施捨錢財,讓我還鏢的,正是林少俠。”原來此人乃是兩年前曾劫過昌平鏢局的盧二,還鏢之後,他和常勝一來二去,竟成了至交好友。

常勝道:“那以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盧二道:“那時他還沒什麼名氣,有一次喝酒我說過,你怕忘了。”

常勝道:“你小子,哪一次和你喝酒我不是被人抬回去的,說的話,如何記得?”

兩人又一陣大笑。

朱昱摸著腦袋,努力回想道:“林皓白…我怎麼好像在哪見過他…”

展書文道:“朱兄去過武林大會,想必是在太清宮見的。”

“不是。”朱昱搖頭道:“之前我對他並未關注,看的都是別的場次,而他和劍聖那一戰我又離的太遠,又如何看得見相貌…到底在哪見過呢?”想了半天,猛一拍大腿,叫道:“啊!我想起來了!他上過我家的船!他叫白浩!”

“白浩?”展書文一頭霧水。

朱昱道:“去年年秋,我從老家押一批貨到津口,搭了他和一個叫候遠的小子一程。當時他倆身無分文,便在船上幫忙做工,一路還生出許多曲折來。”

展書文奇道:“還有這等事?”

“我們在船上同吃同住好一陣子,絕不會錯。不過…那會兒他好像全然不會武功…否則…否則…”想起船上險些誤殺二人,朱昱不由滲出一背冷汗。

展書文道:“會不會是那人與他長的相似?”

朱昱又仔細望了一望林皓白,道:“這應是同一個人。”

展書文摸著下巴,尋思道:“這當中可能是有一些蹊蹺,不然他怎麼既沒和劍鬼一同,也沒和他師父一同,而是到了少林寺…”

朱昱推敲道:“一定是他接了劍聖那一劍之後被震斷經脈,身負重傷,不得不修習佛家上乘內功來治,而少林寺武功一向不外傳,迫不得已,就當了俗家弟子。”

展書文心道:“俗家弟子好像也不能學少林上乘內功吧?”他回想起那日酒樓上的情景,林皓白麵色雖是有些青黃,但也不像身負重傷的樣子。

這時前面傳來一陣鬨笑,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紅著脖子道:“你們別笑,林少俠當真救過我孫仁杰的命!”

一人道:“林少俠怎麼救的你,倒是說出來讓大夥聽一聽,看你是不是胡吹大牛。”

朱昱認出這人便是茶館裡說無際真人在少室山的青年,知他不是信口胡謅,於是擠上去也想聽一聽有關林皓白的往聞。

孫仁杰道:“兩年前戰州一道鼠患成災,瘟疫肆虐,金剛、春水兩城每日焚燒屍骨,死人不計其數。中元節那天,無際真人忽來造訪我山河幫,說天北山西山一帶有一種靈貓,生兩條尾巴,只需捉一隻回來讓它抓到城中起禍的黃靈鼠,不出十日,鼠患自會消散。”

一人質疑道:“你山河幫有何特殊之處,為何無際真人不偏不倚,要將這個訊息告訴你們?”

孫仁杰道:“若論名氣,山河幫在江湖上固然微不足道,但長久以來,幫派風範強正,心懷蒼生,常以天下為已任。想來無際真人也正是看中這點,才將此任交了過來。”

“呵呵。”人群裡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這跟你山河幫是好是歹毫無干係,只不過老道士不願和官府打交道,又知道你老子想舔歐陽止的屁股,於是才將這個訊息告訴你們。”

“誰?誰在暗地裡放屁!”一聽這話,孫仁杰立時大怒。

那人陰陽怪氣說完之後,就此不語。

朱昱道:“這裡人多嘴雜,難免有心胸狹隘之人惡言中傷,公子卻也不必放在心上。”

眾人都想聽林皓白的事,於是紛紛附和。

孫仁杰見大家將他捧在中央,一時歡喜,便不將方才那話放在心上,繼續說道:“聽了無際真人的話,我爹爹當即安排幫中諸多好手去了天北山,花費好大的力氣,終於捕到一隻雙尾靈貓,但回來當晚,卻被神鷹教的奸賊放跑了。”

朱昱道:“神鷹教?不知是誰暗中指使?”神鷹教門下遍佈各地,拿錢辦事,乾的大多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是那個挨千刀的程風。”孫仁杰恨聲道:“他發兵之前,透過神鷹教向金剛、春水兩城各投了一尾黃靈鼠,召來群鼠聚集,從而引發了瘟疫。”

一人道:“程將軍為何這麼幹?”

一人道:“你傻啊!當時燕北伐秦,他當然是想引起恐慌,好教城門不攻自破。”

幾人都道:“此人果然不擇手段,喪盡天良。”

朱昱道:“孫公子,咱們還是直奔主題,說說林少俠是如何救你的吧。”

“我正要說。”孫仁杰道:“靈貓跑了之後,我們急忙分頭去找,殊不知卻被神鷹教的人又暗中盯上。當時我帶了一隊人向北追了兩日,到一座義莊附近時,隨同的獵狗聞到氣息,都吠了起來,我幾人當即闖入義莊捉拿靈貓,而林少俠一行此刻正好在這歇腳。我記得,他身旁還有一個貌若天仙的姑娘…”

那張比月光還要清麗的面龐彷彿又浮現在眼前,孫仁杰喃喃道:“那姑娘,可真美啊!”

一人笑道:“你小子色膽包天啊!劍鬼的主意你也敢打?”

孫仁杰道:“那姑娘不似練武之人,決計不是劍鬼。”

朱昱問道:“後來呢?”

孫仁杰道:“我們剛一捉住靈貓,神鷹教的無眼郎君就跟了進來…”

“讓一讓。”一個落寞的黑影從人叢中閃了過去。

孫仁杰怔了一怔,霍地起身道:“是那個姑娘!”

“什麼姑娘?”眾人面面相覷。

“姑娘留步!”孫仁杰叫了一聲,拔足追了上去。

“孫公子…”一人懊喪道:“沒說完你跑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