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應當是無聲地用視線注視了青年一會兒,空曠的大殿上,王戊最終還是謹慎地點了點頭。

“多留幾日可以,但是皇上,你總得先給我交個底吧。你留我下來,到底想做些什麼,要我見的那個人又是誰?”

聽著這個問題,預料過王戊會有許多反應的青年挑了一下眉頭,繼而才像是略顯驚訝,又帶著些許玩味地說道。

“你不清楚嗎,怪了,朕還以為你已經聽到些風聲了。不過也罷,既然你問了,那朕就給你仔細地說說好了。其實講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朕想留你做朕的聽龍侍衛而已。”

“不可能。”幾乎是青年話音落下的瞬間,王戊就已然斬釘截鐵地答覆道。

這使得青年的聲音一滯。

隨後,他便眯起了眼睛,用一種意味深長的口吻對著王戊問道。

“你可知,拒絕朕的後果是什麼?”

“無論如何,也比一輩子替人效犬馬之勞,過終日見不得光的日子要好。”

不做退讓地直視著青年人的目光,王戊語氣生硬地回了一句。

毫無疑問的是,她這會兒是已經有了逃出皇宮的打算。

她不想招惹到朝廷,但那也得在她能夠接受現狀的情況下。

哪知,還沒等她做好準備,坐在對面的青年就先一步地笑了起來。

“呵呵,或許我應該說意料之中,在這一點上,你們江湖人果真難以約束。”

你知道還說,逗我玩嗎。

何況……

目視著青年,王戊轉而又滿心戒備地補充道。

“這不是江不江湖人的問題,如果有的選,我想沒人會願意做個死侍。”

聽龍禁衛到底是什麼。

在來的路上,王戊已經從關月之的嘴裡旁敲側擊地瞭解了一些隱秘。

這根本就不是一份活計,而是買了你下半輩子的命。

然而王戊不清楚的是。

她所知道的,其實都是關月之想讓她知道的。

有一說一,皇宮辛秘又怎是這麼好打聽的。有些事一旦知道了,想脫身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對於算計王戊的事,關月之很抱歉,但就像是王戊所說的那樣,她終歸是一國之君。

個人的感情,總不能蓋過朝廷的利益。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此,就關乎到你問的另一個問題了。”

打量著王戊態度決絕的樣子,身著皇袍的青年用食指輕敲著榻沿,不緊不慢地調轉了話題。

“關於我想讓你見的人,雖然當下,我還不能告訴你他是誰。但是你見過他之後,或許就會改變你現在的想法。”

“我認為這很困難。”

聽著青年人的話,王戊仍舊堅持著自己的決定。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而青年人呢,則是滿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

之後就是例行公事了。

青年召了一個女官進來,宣讀了一遍給王戊的獎賞。接著便讓一個宮女,帶著其去了暫住的地方。

那是一間叫做青竹的偏院。

位子嘛,大概是在後宮的東邊。

所以說為什麼是後宮啊!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王戊直接把枕頭摔在了床前。

這一路走來見到的鶯鶯燕燕,看得她當真是頭暈目眩。

男人根本就不存在,哪怕是太監都不曾出現過一個。

逼得她連話也不敢說,更不敢與人打招呼。

不自在,好生不自在。

負著手於房間裡踱起了步,王戊只覺得右眼皮一直在跳。

半響,她才深深地嘆了口氣,遂揮手放出了一道內力隔絕了房間。

罷了,且先等關月來找我吧,說不定她已經有辦法能幫我開脫了呢。

順便還得再確認一下,這事究竟會不會牽連到她和小錦。

做好了定奪,王戊決定這幾天,先安分守己地待著。

畢竟事態,尚沒有發展到不可扭轉的地步,她也還有周旋的餘地。

只是這後宮啊,待得實在是太膈應人了一點。

……

夜裡,時隔了近一個月以後,小錦再一次地開始巡視起了宮闈,這是她此番回宮以來的首次當值。

雖然,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做這種事情了,但是不知為何,眼下的她卻莫名的有一些不適應。

好安靜啊。

體會著從身旁吹過的晚風,小錦看著眼前的夜色,下意識地感慨道。

隨即,她的神情就愣了一下。

咦,我從前,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應該是沒有的,小錦想。

畢竟從前的她,早就已經習慣了置身事外,緘默不言。

許是這些天,被那渾人帶得貪上了吵鬧吧。

用一隻手轉著自己的一縷頭髮,身著一件夜行衣,頭戴鐵面的小錦這樣想著。

提起那渾人,小錦不由地,又回憶起了那個夢中的夜晚。

火光,利刃,和死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自從王戊幫她擋下了一刀之後,小錦最近又開始做夢了。

夢裡,女人被利劍殺死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地於她的腦海中閃過。

這不僅使得她徹夜難眠,也使得她總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王戊。

所以這些天,她都很少會在王戊的面前出現,只是於暗中做著一些自己能做的事。

也不知道她在宮裡住得是否習慣。

如此想著,小錦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王戊所住的青竹院。

青竹,是後宮裡頭略顯偏僻的一間小院,建在御花園的東池邊,裡頭還種著一片竹林。

這院子通常是皇上避暑乘涼時用的地方,在王戊以前,並沒有其他人住過。

不過關月之倒是挺喜歡這裡的,所以小錦對此處也算是熟門熟路。

“沙沙。”

伴隨著一陣竹葉摩挲的聲音,小錦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青竹院的院牆之上。

月色照得竹影錯落了一地,也使得這間幽深的小院愈顯清冷了幾分。

此刻已近亥時(將近晚上九點),小錦本以為王戊應當都睡下了。

哪知那屋裡的燭火居然還亮著,並和著一陣潺潺的流水聲,在林深處兀自地閃爍著,看上去好不孤單落寞。

她是在沐浴嗎?

瞧著那紗窗上人影的動作,小錦的神情怔了一下,繼而想到。

倒是還挺有閒心的,住不習慣的事兒,應該是我多慮了。

見王戊在這裡待得尚算自在,而且眼下大概也不便說話,小錦就有了離開的打算。

然而隨即,還在泡澡的王戊就哼著小曲兒推開了窗,光著一對白膩的肩膀坐在木桶裡,又將兩條手臂搭在了窗沿上。

她就是想透透氣,外頭沒有人,用內氣感知過一遍的王戊確信這一點。

因為先前受傷的原因,她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洗過澡了。

如今到了“地主”家,當然得好好地享受一下。

可小錦的閉氣術確實厲害。

故而轉瞬過後,兩人就在月光下碰上了視線。

此刻的小錦帶著鐵面,所以王戊並沒有認出她來。

而小錦呢,則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王戊的那隻斷手上。

切口很平整,傷口因為內力的關係也已然癒合了大半。本來近乎無暇的手臂就這麼突兀地斷去,令人不禁地想要悲憫嘆息。

窗外的人心思簡單,可王戊又不會讀心術,自然看不透對方的想法。

她只以為居然還有個聽龍在外頭監視自己,這令她也有了一絲脾氣。

“哼!”

因此,在一陣靜默過後,泡在木桶裡的姑娘就冷哼了一聲,並砰得用手拽上了窗戶。

反觀戴著面具的小錦呢,則是依舊蹲在院牆上,過了良久才尷尬地用手摸了摸自己面龐。

真是的,又不是沒有見過,這麼害羞做什麼……

事實證明,遮住了臉,確實能夠讓一個人的臉皮厚上許多。

即便是小錦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