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戊左手上的食指和中指,是在第一時間被刀刃斬斷的。

她料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在她伸手的那一刻。

故而等血光乍現的瞬間,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跟著就繼續將手按了下去。

之後,匕首的白刃又劃過了她的無名指與尾指,皮肉隨即翻開,露出了裡面的森森白骨。

知覺開始麻痺,這說明匕首上塗了毒,而且是生效奇快的劇毒。

可王戊的手掌卻還是在向前探著,直到她用掌心抵住了匕首的刀柄,用那白骨與血肉阻止了它的前進。

或許就連黑衣首領,都在這一瞬間愣了一下。

顯然他也沒有想到,王戊居然會為了別人的性命,堵上自己武人的前途。

可緊接著,他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冷笑。

那是一種不屑的笑容,因為他沒想到王戊居然會這麼天真。

聽人說她才十九歲吧,果然還是一個小丫頭。

真是白白浪費了這般驚世駭俗的天賦。

不過也罷,既然你想救人,那我就成全你。

下一刻,黑衣首領的匕首就已經倒轉,趁著王戊沒能還擊的瞬息,一刀斬斷了王戊的手腕,繼而抽身退去。

“呲!”鮮血濺射而出,王戊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

她莫名的發現,自己的手居然不怎麼痛(因為毒的原因)。

而她的心裡,也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彷彿她就應該這麼做,彷彿她無論如何,無論幾次,都會做出這麼一個決定。

小錦,是在王戊用手抓住匕首的一刻,回過頭來的。

然後她就愣在了那裡,因為她記憶裡的某個瞬間,某個被她刻意遺忘的畫面,彷彿又一次地浮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片沖天的火光,她看到一個女人為了救下自己,而被利劍刺穿了胸膛。

此後,女人便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神情中帶著笑意,虧欠,和遺憾地,默默地望著她。

大概是極盡了溫柔,直到眼底失去了光彩。

這個畫面,於她童年時總會出現在她的夢裡,每次夢見,她都會淚流滿面。

所幸,後來她就在日夜苦練武功的過程中,漸漸遺忘了此事。

或者說,是主動將之封存了起來。

但眼下的一幕,似乎是又讓她回憶起了那個,令她害怕去觸及的夢境。

那一點點被她自己丟棄的記憶,彷彿是再次佔據了她的整片腦海。

她看著王戊用手替自己擋下的刀刃,一邊茫然不解,一邊又心如刀割。

說實話,她和王戊的關係不差,但也不算好,起碼遠沒有到能為對方犧牲什麼的程度。

所以她不明白,王戊為什麼會為了救下自己付出這樣沉重的代價。

而她又為什麼會心痛呢。

也許是因為在王戊的身上,她看到了那個女人的影子。

那個令她想要拋下一切,向之奔去的身影。

所以小錦愣住了,在無數複雜的情緒湧現出來,填滿她所有思緒的時候。

也就是在這一個愣神之後,她看到了刀光一閃,想要襲殺自己的人縱身遠去。

而王戊斷掉的手掌,也已經高高地拋起。

“奸邪已現,抓人!”

此時的黑衣首領並沒有穿著聽龍的服飾。

也沒有使用為了假扮聽龍,而刻意學習的武功,只是以自己真正的面目出手襲擊了王戊。

沒人知道他的身份與意圖,但是御林軍的老將,卻還是在第一時間便下達了抓捕此人的命令。

因為他看出了對方的武功,那是邪教的內功。

因為單元奎很清楚,聽龍之間可以相互交手。

真假難辨他也有作壁上觀的理由。

但是如果有邪教的人敢於插手,那來者必然就是亂黨。

而被賊人重傷了的王戊呢,此刻在他的心裡,便已然成為了真正的皇命特使。

“保護特使!”

又是一聲令下,無數的御林軍開始圍在了王戊的身側。

餘下的黑衣人,也意識到了大事休矣,乃趁著亂象各自遁去。

斷掉的手掌摔在地上,沒於刺目的血紅之間。

這一日的江湖,撲朔迷離。

……

“呃。”

數日之後。

大概是在一陣劇痛之中。

王戊緊皺著眉頭,於幾個昏昏沉沉的念頭裡,躺在一張床上幽幽地醒了過來。

四周的環境很陌生,像是一間佈置考究的屋子,令她有些搞不清楚眼下的狀況。

直到她起身想要扶住自己額頭,卻不知為何抓了個空。

轉頭看向自己的左手,乃見那裡正纏著一圈帶血的繃帶,而手掌卻已然齊根斷去。

王戊這才算是,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情。

襲擊自己與小錦的人走後,她就因為毒性發作,而昏死了過去。

不過在那之前,亂象似乎也有了定局。

就是不知道關月之她們怎麼樣了,這個結果又算不算是好的呢。

王戊仍然有許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但是她這個人,總是很擅長安慰自己。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疲憊地重新躺回了床上,王戊再次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看著那消失不見的手掌,與沾在手腕上的一圈血跡。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矣,還說要名動天下呢,果然人不能亂誇海口啊。

不過,小錦應該沒出事吧。

江湖人,應該也沒有與御林軍廝殺在一起。

我這算不算是,也行俠仗義了一次呢。

王戊不清楚,因為她已經有些,不懂什麼是俠了。

她只是覺得,黑衣人在製造亂象,關月之在為之憂心,於是她就出手了。

可是結果卻不像是她想的那般豪情萬丈,反而有些難以說明。

這世間的事,似乎總是這樣,少有黑白清晰的人心。

啊,不過斷了一隻手還真麻煩啊。

以後有好多功夫都不方便使了。

也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那種神奇的機關術。

可以幫我做一隻假手什麼的,再往裡頭塞些小東西,整個多功能的義肢。

那以後我就可以叫做鐵手王戊了。

正當王戊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的時候。

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下一刻,小錦便神情黯淡地從外頭走了進來,直到她看到了王戊醒來的樣子,那雙眼睛才算是亮起了一些。

“你醒啦,身子有難受嗎。”

她的語氣很柔和,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這麼溫和地與王戊說話。

雖然不知道,該怎麼梳理自己這些天混亂的思緒,但她無疑是感激王戊的。

無論是對方給予自家小姐的幫助,還是她救下了自己的事。

“啊。”放下手地側過了頭,王戊對著小錦笑了一下。

“差不多吧,對了,能跟我說說,我躺下了之後,還發生了什麼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