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小院裡,王戊皺著眉頭。

欲言又止地看著,正坐在自己面前的龐萬山。

此時的老人依舊在審視她的手臂。

直至其注意到了王戊的神色,才再一次地開口,出聲問道。

“你有話想說?”

“嗯。”面對著龐萬山的詢問,王戊並沒有隱瞞什麼。

自當下的她看來,龐萬山或許就是幾日前,那皇上說想讓自己見的人。

“師父。”

約莫是沉吟了片刻,王戊乃斟酌著向龐萬山問道。

“你是來勸我給朝廷辦事的?”

“皇上給我的指示是這樣沒錯。”龐萬山於此倒也坦然,點了點頭,便算是肯定了王戊的說法。

果然。

王戊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遂又問了一句。

“那你的意思呢?”

“還是看你。”

移開了桌上裝茶水的杯子,老人解下了腰間的一隻酒葫蘆,同時給了王戊一個不太明確的答案。

等到喝了兩口酒以後,他才繼續搖著頭,吐出了一口濁氣地補充道。

“若你喜歡,那就留下。若不喜歡,那就走。別的事我來想辦法。”

老漢的雙眉略帶褶皺,倒不是因為王戊,或者其餘的什麼緣故。

而是因為它們本就蹙著。

自打王戊認識龐萬山起,他就總是如此,旁人很少能見他笑上一次。

在喜歡皺眉這一點上,丐幫想是有傳承的,畢竟龐萬山和丐幫的幫主都是這般。

不過確切地說,此二人之間還是有著幾分差別的。

差別在於,丐幫幫主的蹙眉,是一種顯而易見的憂愁。而龐萬山的,則是一種淡泊生死的倦意。

如今能叫他在意的人,著實已經不多了。所幸,王戊還算是一個。

“不會有麻煩?”

仍不大放心地打量著龐萬山,王戊的眼神稍有些搖擺不定。

她這師父喜歡打瞌睡,就像是永遠也睡不飽一般,還一直都是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樣。

這次見面,老漢看起來似乎是更累了,可王戊卻不知道其疲憊的原因。

這令她難免憂慮起了對方的近況。

“會有一些麻煩。”不作迴避地點了點頭,龐萬山微微地抬著眼睛,一五一十地對著王戊說道。

“但不會很麻煩。”

“為什麼?”

“因為皇上還逼不動我。”淡淡地做出了說明,老人放下了手裡的酒葫蘆。

他終歸是一個絕頂後期的高手,而絕頂後期,普天之下僅有五人。

因此皇上想動龐萬山,確實還得再掂量掂量。

而龐萬山決心要保的人,也確實沒人能動得了。

朝廷對於他,最好的選擇就是相安無事,否則便會兩敗俱傷。

“那師父,你又為何要留在聽龍?”

聽龍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剛剛王戊已經聽龐萬山詳細地講過了。

本來她還以為,自己的師父是被人抓住了什麼把柄。

不過現在看來,老乞丐似乎是自願留下的。

“因為聽龍做的事並沒有錯。”

應當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龐萬山側過了頭去,兩眼寂寥地越過了一片宮闈,望向了天外。

“這世上,不需要肆無忌憚的江湖人……”

……

龐萬山離開了,在與王戊續完舊之後。

說實話,他本來是傾向讓王戊加入聽龍的。

畢竟作為龍首,他可以讓王戊免受絕大部分的打壓,同時他也能有個真正的助力。

所以他才會出宮尋找王戊。

可是現在,看著王戊的斷腕,他卻又有些不大願意了。

毫無疑問的是,那皇上不善用人。

走之前,龐萬山告訴王戊,這次武林大會的獎賞可以選一門武功。

他建議王戊選五毒教的白足戲,那是一門腿腳功夫,同時也是一門身法。

施展起來千變萬化,鎖敵於股足之間,可以極佳的彌補王戊如今的缺陷。

王戊表示自己記下了,隨後那老人就消失在了宮道里。

關月之是在這之後的第二天,才抽空來探望王戊的。

以當今聖上的身份,帶著那隻剛剛完成的假手。

但是王戊,顯然要讓她失望了。

在她明確的表示,希望讓王戊加入聽龍之後,王戊就委婉地拒絕了她。

“龐老昨日沒有勸你?”

問這句話的時候,關月之的眉頭深鎖著,似乎正壓抑著什麼不滿。

“他勸了,不過我還是不願意。”王戊低著頭,回答著關月之的問題。

“哼。”輕輕地冷哼了一聲,關月之神情複雜地看著王戊。

恍惚之間,她居然懷念起了自己先前的身份。因為那樣,她還能對著王戊使使性子,用些軟磨硬泡的法子讓王戊同意此事。

不過眼下,她貴為一朝天子,無疑是不能再表現出什麼小女兒的作態了。

而且她也已經醒悟了自己的私情,明白自己,不該再痴於那一點的私心了。

說白了,關月之其實就是在害怕。

她害怕對更多的人產生真實的感情。

因為身為關月之的她可以這麼做,但是身為皇上的她卻不行。

當然了,她自己肯定是不會承認這一點就是了。

“那你知道,拒絕朕的後果是什麼嗎?”

青竹小院裡,關月之故作強硬地冷眼凝視著王戊。

然而王戊卻還是油鹽不進。

“回陛下,草民不知。”

一時之間,院內陷入了沉默。

多少有些束手無策的關月之,握著手裡裝有假肢的木盒,突然心生一計。

雖不知道能不能成,但總歸可以試試。

只見她面帶寒霜地將木盒丟給了王戊,接著開口說道。

“這是你那關姑娘,託我給你帶的機關手。”

接住被丟來的木盒,王戊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

“她現在還好嗎?”

注意到王戊那凝重的神色,關月之愣了一下。

繼而便猜到,對方應該是誤會了。

她本來只是想借“關姑娘”的名義,再對著王戊進行一次邀請而已。

可是這會兒。

罷了,且將錯就錯吧……

“她怎麼樣,要看你的回答。”

“你是在用她威脅我?”

“你說呢,一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越來越緊張的氣氛下,王戊捧著手裡的木盒,良久,才緩緩地低下了頭。

並在最後,用一種她從未用過的森冷語氣,對著關月之說道。

“我可以幫你辦一件事,但是我不喜歡受人束縛,而且你不能動她。否則,我會讓你後悔的。”

說罷,王戊那一身狂躁的內氣就已經徹底地湧現了出來,逼在了關月之的喉間。

此刻的她,對於眼前這皇帝的觀感已然降到了冰點。

然而關月之,卻反而被其逼得滿臉通紅。

這,這傢伙,都在說什麼不要臉的話呢!

我,我可是皇上!她怎麼敢為了一個旁人來脅迫我的!

但是她真的,有這麼的在乎關月之嗎……

“我,我知道了。”

許是慌亂地答了一句。

隨即,關月之就在王戊愣住的眼神中,逃也似地步出了小院。

“要你辦的事,我之後會叫人帶話給你。在那之前,你就給我乖乖地待在這裡,哪兒也別去!”

話沒說完,人就已經“跑”沒影了。

獨留下了王戊傻傻地呆立在原地,一臉詫異。

嘶,這皇上剛剛是在放狠話嗎?

我怎麼沒聽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