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天還沒有放光,安暮雨卻被霍嘉言輕輕搖醒,他的語氣在睡夢之中溫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小雨起床了,說好去看日出的還記得嗎?”

“唔,我再眯一會兒……好睏啊……啊!”猛地一骨碌坐起來,安暮雨撓了撓自己雞窩一樣的頭髮,“幾點了,我想我沒有睡過吧。”

見人醒了,霍嘉言鎮靜地從衣櫃裡給她拿出一套衣裙還有一件稍厚的大衣外套,“四點一刻,你慢慢來,五點十六太陽才會從地平線上升起。”

安暮雨勾唇舒展的一笑,滿是狡黠,“霍少,你人真好。”

一番梳妝打扮之後,霍嘉言同安暮雨兩個人正巧兒壓在了五點出門,霍嘉言的輪椅上還掛著一個搖搖晃晃箱著水的酒瓶。

凌晨的海風比白天還要格外鹹溼陰冷,安暮雨裹緊了自己的外套,再一次在心中感謝霍嘉言這個心口不一的大好人。沙灘上有了三三兩兩出來看日出的年輕人,都很有自覺地擱著兩三米的距離。

他們來到的沙灘的邊緣,沒有被退潮的海水浸溼的地方,安暮雨好奇地左顧右盼,這是她頭一回真真正正面朝大海。

月亮還在頭頂高懸,可東方的雲彩卻已經爬上了一縷被日照眩暈的光芒。

霍嘉言縱容地看著安暮雨在一旁嘰嘰喳喳個不停的緊張模樣,他伸手推了安暮雨一把,“我在這裡就好,你往前走一走,站在海水漫過腳踝漫過小腿的地方,或許看太陽的感覺會格外不同。”

安暮雨還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霍嘉言,終究還是沒有抵得過人生第一次經歷的歡喜,歡快得像是一條自由落入水中的小魚,笑著鬧著直接擁抱海洋。

真美。

該怎麼形容那一刻的心情,當波光粼粼的平靜海面上驟然迸發一個橙色的光點,當海鷗喚醒清晨的霞光。

安暮雨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那是源於自然界起源的開始,或許沒有想象的那麼波瀾壯闊,可卻一下子擊潰了安暮雨的內心。

那是獨屬於無妄海洋的氣息,是獨屬於自己同霍嘉言之間的回憶。

“阿言!”突然轉過頭去,安暮雨一下子就追蹤到了不遠處霍嘉言的身影。

有人在看海,有人在專注地看自己。

安暮雨恍惚間好似聽見了心臟沉沉跳動的聲音,她三步並兩步走到了霍嘉言的身旁,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不顧其他的側目緩緩蹲下身子,不自覺地閉上眼睛輕輕親吻在霍嘉言的額頭之上。

她像是累了,又像是不堪其擾,蹲在了霍嘉言的輪椅邊,將頭貼在霍嘉言的腿上,沉吟思索著,“我想我大概是愛上你了。”

原來真的有人會不顧一切地喜歡上一個不瞭解自己的人,她站在日光裡,霍嘉言卻一言不發地站在即將沉下去的月亮底下。

那時候的心動才是真真正正源於靈魂本能,或許是霍嘉言在意的那些小細節堆積而成,或許是霍嘉言總是一次又一次救自己脫離苦難。

安暮雨終於意識到,自己在煩惱什麼,她不想做霍少夫人,她只想做霍嘉言愛的大小姐。

霍嘉言怔怔地凝望著安暮雨,不知名的愛意在眼底湧動,岩漿噴發一般熱切,彷彿下一秒就要失控,灼熱的氣息一下子就打在了安暮雨的臉頰之上,霍嘉言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彷彿是懇求一般,他的眼底盛滿了碎落的星點,“再說一遍,你愛誰?”

“霍嘉言,我……我愛上了你。”

低低地笑了一聲,好似再也忍不住了,霍嘉言慢慢放肆地笑出聲,他不顧周遭人突然看過來的目光,看著安暮雨眼神中是狂熱和無盡的愛意,直到今天安暮雨才能看清。

霍嘉言的嘴角輕輕上揚,手卻不由自主地握上了安暮雨的手,音調溫暖而充滿力量,“我覺得,婚禮還是在室內比較好,你想怎麼辦都可以,你覺得呢?”

許是霍嘉言的思路太跳躍,安暮雨一下子都沒能跟得上,上一秒還情情愛愛,下一秒卻突然要商議起補辦婚禮的事情了。

安暮雨短促地笑了一聲,她的心緩緩落了下來,似乎能察覺到霍嘉言鎮定外表下早就已經昏頭轉向的本質,她利落地開啟兩瓶酒,遞了一瓶給霍嘉言,“慶祝我們心有歸處,我喝就好,你拿著應個勁兒。”

兩個酒瓶“砰”的一聲碰撞在一起,安暮雨仰頭喝了一大口,滿足地眯了眯眼睛。

霍嘉言抬手擦去安暮雨嘴角滲下來的酒液,眼神中滿是溫情,他若有所思,抬起來輕輕抿了一口,“cheers。”

“哎!醫生不是說你不能喝麼,算了就這一口,回頭襄姐知道了八成又要在我耳邊唸經。”

見阻攔不及,安暮雨眉間一蹙,又倏然舒展開來,她舔了舔嘴唇上的黏液,歪著頭看太陽一溜煙的直接掛上了天空,張開五指擋住微微滲透手指的日光感慨道:“果然站在海里,跟陸地上看太陽的感覺一點兒都不一樣,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不是不能下水嗎?”

霍嘉言眼中的溫柔不變,可看著大海平白無故多了一絲寂寥的模樣,“我曾經也能站起來過,也看得清東西。”

他第一次來到海邊,是在車禍後的一個月。

那時的霍嘉言心中萬念俱灰,幾乎是抱著去死的決心,一步步轉著輪椅沒入水裡。

可是流沙太軟太細密了,他和輪椅就只下陷了那麼一點點就再也不能往前移動,不論海水漲潮還是退潮,都只能吻在他的腳踝都不到。

他發了怒,一下子歪著身子栽進了沙地上,他吃了一嘴泥沙,鼻腔裡都倒灌進了海水,他不停地咳嗽著往前一點點地爬,可腿腳根本使不上一點兒力氣。

霍嘉言笑罵著錘了一下地,他緩慢而又堅定地往水裡去,可接二連三的浪打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怕了。

本想就這樣平躺著任由海洋將他吞沒,把他帶走,可從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