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世界是混沌不堪的

蘇瑩給趙啟慧去了電話，趙啟慧聲音低沉，一聽就是才哭過，她告訴蘇瑩，“方逸丟了……找不到他，我也活不下去了。”

蘇瑩的胸腔內，心悸似的一陣一陣地扯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收拾東西時手一直在顫抖。收完母子倆的衣物，把外婆託付給了張金華：“張姐，我要去找孩子父親。拜託把我外婆照料好一些，我會念你恩情的。”

蘇瑩抱著孩子上路了。到這一刻，她覺得世界是混沌不堪的。悲喜交加，聚散無常，有羈絆也有割裂，聚時恨，分開後想念。

這個莫名跟她有了羈絆的男人，成了她孩子的父親。她的孩子才剛剛認識他，正需要這個高大的男人牽著他的手，走後面長長的路。

她一定得把他找回來。

去了寧城，趙啟慧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抱著蘇小寶又嗚嗚哭了起來：“寶寶啊，奶奶沒能看好爸爸，爸爸丟了啊……”

蘇瑩抹了淚，把孩子交給了趙啟慧。跟陳耀東取得聯絡後，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尋找方逸的征途。

方逸是在跟方誌強一行人搏鬥時掉下山崖的。

位於西南的那片山，不是線條迤邐的青山，是那種從空中看雲繚霧繞的老山，深不見底，一座連著一座，分不清界限。整片山呈深綠色，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是一片黑灰。

進到裡面，瘴氣環繞，隨時蹦出來一隻吃人猛獸也不足為怪。山與山之間，連盆地面積都極小。盆地與半山腰之間，稀稀朗朗住了人家，墾了地，種些玉米土豆之類的農作物。人們的住處都是歪歪斜斜的，真正土木結構的棚屋，可見經濟很是落後。

陳耀東把蘇瑩帶到方逸跌落的地點，告訴她，因擔心方誌強等人得知情況後對方逸更不利，不敢大肆搜尋，目前只是靠一群人在悄悄尋找。他們把這片吃人險山劃成一片一片的小範圍，幾人一組，去一點一點地搜。

深山老林，沒有通訊訊號，加上最近雨水多，給搜救帶來了不小的難度。到目前為止已經快一週了，還沒有任何進展。

蘇瑩往下一看，深不可測。肉眼可見的地方，有一片樹木的枝葉被大力撞擊後向下垮塌的痕跡，蘇瑩又想起他車禍時疼得渾身發抖的樣子，頓時五臟俱焚。

她問了陳耀東目前已經涉足的地方，也跟陳耀東指了一個範圍，說自已要去那一片搜。等下午五點返回到這裡跟大家碰頭。

陳耀東派了兩個人跟著蘇瑩，三人帶了一些簡單的防身裝備，就出發了。

第一次走這樣陡峭的山路，蘇瑩的腳沒走多久就起了泡，滑倒，被樹枝刺傷都是常事。這一切她都顧不上來，心裡就只有一個執念——替孩子找回父親。

第一天無果，到了即將匯合的時間點時，隨行的人催她趕緊返回，說要下雨了。蘇瑩一想到如果方逸這時候受重傷，躺在一片樹林裡，風吹雨淋，又餓又疼，她就不捨得回去。被同行的人拉著勸退，淚滴了一路。

回到小鎮上一個簡陋的賓館，所有人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搜尋對策，蘇瑩聽了一會兒就回了屋。她想要為明天的搜尋積蓄力量，等躺在床上了又睡不著，閉眼就是方逸得不到救治時蜷成一團的可憐模樣。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去了。臨下去之前，她不甘心地對著方逸墜落的地方，大聲喊：“方逸，我替寶寶來找你了。你一定要聽勸，等會兒出現在我面前。你也要堅強一些，堅持到大家來救你。”

喊完，又淚水漣漣地跟人往下走。

按前一天的討論方案，蘇瑩這個小團隊今天的搜尋目標是當地村民家。蘇瑩堅持讓那兩人都跟自已稍微分散一點，畢竟，這裡的人住得散，不分頭行動節約不了時間。多節約一秒，方逸就多一秒生還的可能。另兩人看地形不太嚴峻，只得同意。

路不好走的時候，蘇瑩用一根防身的棍子拄著，一步一步往前走。碰到狹窄得只能過一人的野路，蘇瑩就要深吸一口氣，把棍子收起，背在背上，兩手抓住手邊能抓住的一切枝葉或石塊，一步一步探過去。

有時會向下滑個好幾米，衣褲被掛爛也毫不在意。掌心一蹭，就掉了一層皮，當時只顧趕路全然無知覺，過一會兒手火辣辣地疼的時候，才發現掌心掉了一層皮，露出了一片紅色滲著血絲的肉。

去了老鄉家裡，蘇瑩嘗試著用極慢的普通話跟他們交流，打量他們的住處，觀察他們的神色和舉動。

連找了三家，也沒有發現方逸的蹤跡。

蘇瑩又有些絕望了。她邊走邊罵方逸，“自私鬼，一個人躲起來不聲不響，害這麼多人找你。你以為你是你兒子的天？沒了你，我立馬給你兒子找個爹；你以為你是所有人的宇宙？沒有你，大家照樣快活一輩子；你以為你忙活的都是非做不可的正經事？人生短短几十年，歷盡夏之暑冬之寒，爭名奪利，到最後為財死，為食亡，蠢不可耐……”

臨到傍晚，搜尋的隊伍又該集合了。蘇瑩心裡縱然萬分不捨，也只好先往三人小團隊的集合點奔去。

這一路，她又是磕磕絆絆，連走帶爬地往回走。走到從山腰低頭就能看見集合點時，前面來了個本地打扮的男人。

個子高，黑長臉，蒜頭鼻，蝌蚪眼。身上穿一件看不出顏色的薄夾克，拉鍊從下面開裂，只堪堪合住了上半截衣襟。腿上一條油光發亮的黑色褲子，腳穿一雙膠底迷彩鞋。

攔路的醜男人還沒說話，就先衝蘇瑩一笑，露出滿口黑牙。

蘇瑩頓時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地問他：“老鄉，你家是這裡的嗎？”

男人操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說：“是呀。你要到哪裡去?”

蘇瑩指指他身後的小路，說：“我回家，麻煩讓一下，”故意又虛張聲勢地朝下面看一眼，“看，那裡有我們的人在等我。”

男人順著她的指示看一眼山下，卻還是嘿嘿笑著，一步一步迎上前。

蘇瑩已經快要魂飛魄散，心裡焦急怎麼那兩人還沒在集合點露面，手在身側抽出了防身的棍子，嘴上一急，喊一聲：“救——”

男人上前一把捂住蘇瑩的口鼻，蘇瑩掙扎幾秒，眼前就黑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