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戊,你為何答應他那般的要求,難道你看不出來這其中的兇險嗎?”

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寧缺兒回頭看了一眼李憐詞推著輪椅離去的背影,心有不甘地問道。

“因為我缺錢啊。”

輕笑著走在路旁,拋著手裡的一枚銅板,全不在意自己的那身乞丐裝束,搭著寧缺兒的外套穿在一起到底有多不協調。

王戊一邊張望著街邊有沒有什麼小吃,一邊隨意地說道。

“而且,我也的確是想要用李家的情報去查一些東西。更何況,當初的李家待我也的確不錯,難道我還真能置他們於不顧不成?”

“有……”寧缺兒剛想順著說句有何不可,隨即又定定地頓住,止住了話茬兒。

“呼,缺兒,有些事情,咱們還是要講些情義的。我知道,黃金萬兩可能配不上朝廷紛爭的兇險,但是如果再算上一份舊情呢,那應當便是夠了的。”

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氣,王戊就此接住了不知道是第幾回從半空中落下的銅板。

便如同是,就此終止了什麼事情一樣。

“當初的事兒的確是我的錯,我如今還他們一份情,也算是問心無愧。更何況,這對於人家來說還是有礙存亡的關頭。

缺兒,你剛剛應該也已經發現了吧,李憐詞的武功已然步入了絕頂。這代表著,如果他的所言不虛,那麼上頭恐怕就快要盯上他了。故而,他才會想要在家中佈置一些後手。”

許是疲倦地搖了搖頭,王戊的眼神中看不出悲喜。

但緊接著。

她就又像是哭笑不得般的嗤了一聲。

同時轉過了頭來,對著寧缺兒問道。

“總得來講,缺兒,你知道什麼是俠嗎?”

“俠?”

聽著這個相當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字眼,寧缺兒皺了皺眉頭,並未第一時間給出回答。

“有人說,俠以武犯禁。那是因為這世上的俠,大多都只求個快意。譬如剛剛的我們,確實可以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說著說著,王戊的目光便沒有再停留於寧缺兒的身上了。

而是回過了頭去,看向了正前方,那被陽光照得有些泛黑的青瓦屋簷。

她看著那裡,半眯著眼睛。

“不過,不一樣,我心中的俠,和這不一樣。”

如此說罷,王戊便抬手將自己的竹杖給扛在了肩頭。

竹杖的後邊,那隻酒葫蘆正掛著晃盪,一搖一擺,古靈精怪。

恰如此時的少女,已經勾起嘴角往遠處走開。

她沒說自己的俠與犯禁的俠有何不同。

只是哼哼唧唧地念著一段小令,一詞一句,故作豪邁,又顯可愛。

“我自杜康江中來,醒時步搖身徘徊。

亦往浩蕩風裡去,興起長嘯驚馬駒。

漂泊江湖刀未帶,深入武林劍已埋。

唯有孤身獨自在。

高歌釋胸懷。

怪哉怪哉。

此般怎的愈暢快。”

王戊自認做不了俠,因為她經常會犯錯。

就像是她辜負了李家夫人的憐惜。

就像是她違背了契約的條例。

就像是她直到最後都還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想要將這事再拖延拖延,商議商議。

但是,她也還未淪落到要徹底地屈從大流的地步。

所以她至少想要坦然地接受結果。

因此眼下的她不抱怨任何人。

甚至還嘗得了幾分無債一身輕,明心見性的滋味。

用一年的時間來還一筆人情,這事兒在她看來其實不差,無關乎別人會說些什麼。

人生在世但求個問心無愧。

這應當也是一種瀟灑。

另外,她也不想總欠著誰的東西。

原因說不清楚。

或許,就只是由於她不想與旁人有太多情意上的往來吧。

不過從這一點來講。

她當年送給寧缺兒的那把刀,又是情是債呢。

應該是債,起碼王戊嘴上一定會這麼說。

可惜寧缺兒看不明白。

可惜王戊自己,也不夠明白。

是以曾經那把早已冰冷的刀。

終變成了如今這把還未絕情的劍。

……

“你,為什麼要救我?”

光線昏暗的房間中,五爪,又或者說是江嫪,正坐在一把木椅上,滿臉灰敗地看著面前的人影。

他身前的鐵面人正在給他上藥,聽到了五爪的問題,鐵面人的手先是頓了一下。

隨即乃用一種,已然被內氣扭曲了的聲音開口說道。

“因為你對我有用。”

江嫪神情複雜地看著對方,深知自己應該是無法將之擺脫了。

這就是聽龍衛裡的人,都要相互提防的原因之一。

他們誰也不想在被皇上擺佈的同時,又要做自己同袍的棋子。

“嘶,你是聽龍中的哪一位?”

一陣劇痛傳來,又抽了一口冷氣的五爪再次開口問道。

“……”

“本來不該告訴你的,但是你可以叫我三鱗。”黑衣人一邊給他上著藥,一邊簡潔地回答了句。

低頭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五爪明白,自己半年內應該都沒法使用暗器了。

那個瘋女人,力氣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我都已經這樣了,對你又能有什麼用呢?”

“我又不是需要你動手。”三鱗上完藥,轉身拿起了一些乾淨的破布和夾板。

“你只需要恢復到能夠寫字的程度就可以了。”

“你想做什麼。”五爪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放心,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想讓你幫我寫一封信而已。”三鱗輕笑了一聲,將破布纏在了五爪的手上。

“讓你們聽雨閣手下的細雨,山雨,和暮雨,來幫我做事,以你聽雨閣閣主的身份。”

“你想讓他們幫你抓叛黨?”五爪的嘴唇顫抖著。

“不可能,那樣我的身份會暴露的。而且他們都不知道我在給聽龍做事,要是他們插足進來,再無意間發現什麼的話,他們都會被滅口的。”

“那就與我無關了。”端正地用布條綁緊了夾板,三鱗冷笑著看了五爪一眼。

“總之,現在的你已經落到了我的手上,至於他們會不會被滅口。你就只能盼望他們,別太自作聰明,也別太多管閒事了。不然,呵呵,暴露了聽龍的身份,估計你們聽雨閣的人一個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