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憐詞無法拒絕聽龍。

原因不僅是因為聽龍勢大,也因為他們李家確實是皇族分支。

甚至按照輩分來說,當今皇上都要叫他一聲堂哥。

只不過他們這個李家卻並不是正統出身,而是罪人遺嗣,所以不能封王,甚至不能自稱皇族。

只能以李氏的名號獨立,流落於江湖,並世世代代,身處暗中為朝廷效力。

這也是李家,為什麼坐擁著這麼大的一個家業,卻始終沒有一個絕頂高手的原因。

老幾輩的都死了,死於那次罪責。

而新幾代的要麼還沒長成,要麼就是早年便被看出了天賦,送入了宮中。

只有李憐詞,作為下一代的家主,和一個殘廢,才留了下來。

同時李家也不能自己僱傭修為絕頂的供奉,他們只能調遣一二流的好手奔波江湖,替朝廷蒐集武林秘聞。

而這,也正是李憐詞會親自找到王戊,並希望以丫鬟的名義,讓她在自己的身邊待上一年的主要原因。

他想要一個真正可以信任的幫手。

可惜一夜的時間,他光顧著查王戊的底細了,卻沒來得及摸清寧缺兒的身份。

同時李家也沒有收到任何來自聽龍的訊息。

否則他估計都不會去找王戊談話。

然而他們李家作為罪人後代,聽龍衛的事情他們又哪裡管得著呢,甚至連去探查的心思都不敢有。

蓋因如此,每至夜裡,他們都會勒令直系的耳目,避免不必要的行動,以防萬一,保全自身。

乃至連李憐詞之前,在夜間出行和調動勢力,其實也是有背了李家的家規的。

說來可笑,李家身為皇室旁系,卻要比別的江湖勢力都更忌諱與聽龍發生接觸。

除非聽龍主動找他們幫忙,就像是眼下這樣。

此時的李憐詞才知道,鄱陽城裡居然來了聽龍。

而寧缺兒,居然是個前朝餘孽,叛亂舊黨。

他會幫聽龍誅殺寧缺兒嗎?

當然會,甚至會不遺餘力,這其中無關私人恩怨,只是身不由己。

哪怕王戊想要保下寧缺兒,他們也會配合聽龍殺了王戊。

畢竟在李憐詞的心中,家族才是最重要的,家人的性命,才是他所在乎的一切。

為了家族,他才會選擇謀劃王戊,盡力爭取在不惹怒對方的情況下,讓她為李家實現最大的價值。

但是如今,同樣是為了家族,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除掉任何人。

只是可惜,為何偏偏是她。

為何偏偏是聽龍。

……

或許就連李憐詞自己都沒發現。

此時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些許悵然。

……

在大街上晃盪了一整天。

王戊是真不知道寧缺兒怎麼就這麼能逛。

而且這小子花時間還不是用來挑自己的衣服的,而是給她挑衣服的。

事實上,在進第一家裁縫鋪的時候,寧缺兒就已經給自己定好了衣裳,一套白色的無花長袍。

但是在給王戊選衣服的時候,他卻是左看右看的不滿意。

先是讓王戊把店裡的衣裙幾乎都試了試。

接著又帶她去了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裁縫店……

等傍晚準備回客棧的時候,寧缺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帶著王戊走了一天的大街小巷。

最後才在王戊忍無可忍地武力脅迫下,悻悻地給她買了一件青色的男子長衫了事。

“所以說,你以後要是再拉我去逛鋪子,我就把你綁起來丟到河裡去沉了。”

晚霞金紅的老街上,王戊臉色鐵青地抱著手裡的一包裹衣服,咬牙切齒地對著寧缺兒說道。

原本她在外面還想給寧缺兒留點面子,但是現在,這小子要是還敢來觸她黴頭,她說什麼都會給他的右眼也來一拳。

幫他弄個左右對稱,讓他體驗一下後現代潮流中的煙燻妝是什麼樣的!

“我這不是,也想讓你穿得好看些嗎。”

從心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寧缺兒走在王戊身側的一米之後,輕聲地嘀咕了句。

“穿得好看點給誰看啊,給你嗎,啊?嘶,寧缺,我尋思著是不是我這兩天對你太好了,讓你飄了啊。知不知道你姐我這幾年在江湖上是混黑的啊,你把我打扮得跟個小姑娘似的我不要面子的嗎!”

“阿戊,我的年紀比你大……”

對於客觀的問題,寧缺兒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插一句嘴,適當糾正一下。

雖然王戊現在明顯正在氣頭上。

但他寧缺兒,向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可隨即,王戊就已經伸出了一隻纖細的柔荑,扯住了他的半截耳朵。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姑娘的聲音是如此平靜。

然而寧缺兒卻沒由來地打了一個寒顫。

“我,沒,沒什麼,阿戊,姐。”

“嗯。”算是滿意地鬆開了手,王戊的眼神依舊犀利,進而一臉嚴肅地教訓道。

“今天我就再教你一個道理,咱們老爺們兒在姑娘生氣的時候,不能跟她們講道理,只管乖乖地等著她們消氣就可以了,記住了嗎!”

“”

一臉呆滯地眨了眨眼睛,寧缺兒發現王戊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他就聽不懂了。

“我問你話呢!”

“記,記住了!”

“行了,今兒這事就這麼算了,畢竟這兩天你傷財勞力地也不容易,我不好和你計較什麼。但是下次別再這麼折騰我了,清楚明白”

皺著眉頭,不輕不重地在寧缺兒發紅的耳朵上揉了兩下,王戊也算是委婉地為自己的暴脾氣道了個歉。

結果這下,寧缺兒卻是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清楚,明白……”

他斷斷續續地回答道。

“嘖。”於是下一刻,王戊的臉色便又黑了一些。

因為身為過來人,看著寧缺兒露出這幅模樣,她又怎麼會不知道此時對方的心裡在想什麼。

所以第一時間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說寧缺,你能不能把你的那些小心思收一收,藏一藏,別整天跟沒見過女人似的行不。”

“阿戊,普通的姑娘也沒你這麼漂亮啊……”

“嘶,寧缺兒!你是不是皮又癢了!武功低就悠著一點知不知道,我怕一拳把你打死!”

“可阿戊,你剛才還說了不計較的……”

“我……”

差點被自己一口氣憋死的王戊沒再說話,而是磨著牙轉身大步走開。

寧缺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淺淺地笑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遠處天邊,夕陽半垂,彩霞溢散。

近處的人,只覺此時此刻,如是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