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王戊進宮的第五天。

時間正式地走入了六月,夏日的感覺也已經完全地抵至了風中,就連迎面吹來的水汽都帶上了一絲暖意。

上午剛下過一場大雨,自陰雲密佈之間,風來得急停得也急。雨珠才堪堪打溼了竹林,就又自行地散去。

這般匆匆往來,似只為了洗滌塵埃而降的陣雨,愈加說明了盛夏的臨近。

春華秋實說年月。

夏露冬雪報時節。

隨意地靠坐在堂前的臺階上,又打發走了一位,前來探討“養顏”武學的妃子的王戊,百無聊賴地抬起了自己斷掉的左手。

藉著天空下的日光,呆呆地看著那空空如也的手腕,兀自出神。

自武林大會結束以來,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由於絕頂武人的體質本就不同尋常,再配合內氣的作用,王戊感覺得到,最多再過兩三天,她應當就可以拆繃帶了。

百花谷的長老對斷肢的處理,可以說是相當不錯的。

上次換繃帶的時候,王戊看到過自己的傷口,手掌雖然已經齊根斷去,但是被截斷處的面板,縫合得卻依舊十分細緻,幾乎不會留下什麼難看的疤痕。

可惜,如今終歸是古時候。

少了許多對人體的研究,斷手顯然是接不回來了。

不過也罷。

隨性地挑了挑眉頭,王戊跟著將內氣順著手腕逼出。

隱約之間,在空氣裡構成了一隻人手的模樣。

這隻由內氣構成的手掌,當然沒有什麼實際的作用,甚至都沒法用肉眼去看清。

但是根據關月之的說法,這樣多練練,以後操控起機關手來就會更靈活一些。

有趣的是,還沒等王戊試著運轉起“掌”間的內力,一隻淺白色的蝴蝶就已經晃晃悠悠地飛了過來。

順著她的手臂繞了幾圈,徘徊著久久不肯離開。

“你要做什麼?”

淺笑著開口,出聲問了一句。

王戊若有所感地,散開了手臂上逐漸匯聚的內氣。

接著,這隻蝴蝶就撲扇著翅膀停在了她的斷腕上,停在了那沾著血跡的紗布之間。

雨後,生靈,加之短暫的停歇。

王戊莫名地感到了一絲親切,在她苦惱當下的境遇之前。

……

深宮之中。

關月之看著手上的一疊卷宗,神情陰翳地低壓著眼眸。

先皇給她留下了一地的爛攤子,害得她整頓完朝堂,又要整頓聽龍。

聽龍整頓了一半,亂黨又成了她的心頭大患。

那些傢伙混跡於江湖邪道之間,因為邪道宗門,不會像名門正派那般尋求朝廷的認可,更不會在官府裡頭登記詢冊。

管事的基本都隱匿於市井山林,下落不明。

所以朝廷對於這些勢力向來不好下手,掌控力也十分薄弱。

乃至有許多三教九流之輩,都會選擇棲身其中,一是尋求些許庇護,二也能當個討取生計的去處。

其中往來的生意基本都是黑錢,姦淫擄掠,買賣人命,骯髒之尤,罄竹難書。

這也是關月之,會如此厭惡江湖,想要將武林整治的一大原因。

哼,朕早晚要將你們一個一個連根拔起,這世上不需要置身於律法之外的第二個規矩。

說白了,在關月之的心中,天下間就沒有那些蟲豸的立錐之地。

她要的是一片朗朗乾坤,可江湖卻已經積淤過深,不堪入目了。

所以她才打算用上強硬的手段,割肉去毒。

“陛下。”

隨著一聲沙啞的響應,用內氣偽裝過聲音的小錦出現在了殿內,拿著一份文書跪於地上地呈請道。

“六扇門來訊。”

“拿上來吧。”

疲憊地抬起了眉目,關月之將手裡的卷宗擺在了一邊。

“是。”低頭把文書遞到了關月之的案前,小錦向後退了幾步,默不作聲地等候著餘下的命令。

待關月之看完了六扇門的來信,她的臉色大概是變得更難看了一些。

“廢物,一群酒囊飯袋,查了近二十天查不清幾個黑衣人的來路,朝廷養他們幹什麼吃的!”

說著,信紙就被關月之重重地拍在了身前,發出了一陣悶響。

“陛下息怒。”

感受著關月之的惱火,小錦的肩膀顫了顫,遂思量著說道。

“其實我們也不是沒有一點頭緒。”

冷冷地掃了小錦一眼,關月之知道自己沒有道理對她發火,故而在平復了心情之後,便重新坐回了席間,沉聲地吩咐道。

“什麼頭緒,說來我聽。”

“諾。”點頭答應著,小錦斟酌了片刻,出聲問了一句。

“敢問陛下,可否還記得白嫡?”

“那個藍花巷的說客?”

“對,從整件事的經過來看,此次的動亂,必定與他有關,也必定與藍花巷有關。我們不如就從藍花巷查起,尋根探路。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試著控制住此人。往這些亂黨的內部,打入一個內應,屆時再裡應外合,將他們一網打盡。不知陛下,覺得此法如何?”

聽著小錦的提議,關月之應當是沉吟了片刻。

“可行倒是可行,不過這藍花巷行事一向謹慎,大小據點比比皆是。如果只是斷它一手,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倘若想要將他們徹底滲透,找出那些幕後的主使,就必須得有人能夠取得他們的信任才行。而這個人,又能是誰呢……”

毫無疑問的是,想要取得一個邪教的信任,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者關月之的手裡,也沒有適合與那白嫡接觸的人選。

不對,或許,還真有那麼一個人。

“王戊……”

隨著關月之的喃喃自語,小錦的神色頓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恐怕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只知道等一息過後,這姑娘就又一次地開口,略顯遲疑地向著關月之進言道。

“陛下,王戊如今重傷未愈,而那藍花巷,又是一個明面上買賣女子清白的紅燭窩。讓她去,恐怕不太妥當吧。何況,王戊眼下雖不是真正的聽龍,但也已經名聲在外,突然這麼安排,想來那白嫡亦會留心防備。”

不得不承認的是,小錦說的終歸是有一些道理的。

同時,一想到要派王戊去那種煙花柳巷之地。

關月之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抓了一下似的,既特別的不忍,又特別的煩躁。

但就是這樣的一份情感,讓她最終改變了自己的決定。

她是一國之君,處理政務時不能懷有私情。

可王戊卻讓她萌生了陣陣的心軟,這是不該存在的,也是令她忌憚的。

而且,我總不可能是真的喜歡上一個女人了吧!

還是一個與小錦糾纏不清的女人!

回想起初見時的心動,以及在大會上的風動。

關月之顯然並不知道,眼下的她正在害怕著自己的情感。

因而在一陣皺眉過後,其反而是冷下了臉來,對著小錦嚴詞地說道。

“怎麼不行,就人就事,她都是最為適合的人選。而且,她不是不想待在宮裡辦事嗎,那朕就給她一些自在。

點睛,朕知道王戊她救了你一命,但是你不能因此而徇私偏袒。與她有交情的人是關月之和小錦,不是朕,更不是你。進了宮門,就只有天下大事和能夠權衡利弊的人,你也一樣,聽清楚了嗎?”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