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靜謐的湖水,意識在這幽暗的角落起起伏伏。在這冰涼寒冷的感覺下,我的記憶好像在慢慢恢復,漸漸的,一個個光點出現了。

黑暗中的人,都是極度渴望光明的。忘記是誰說過,“越是處於黑暗當中,人們會把眼睛瞪的越大,即使他什麼也看不見。”

雖然我沒有想起這是誰說的,但我能想起這句話,那麼就說明,我好像確實在恢復記憶。

我下意識的奔那些光點看去,這微弱的光芒,能讓黑暗中的我有些暖意,也有些安全感。看著看著,我發現這些光點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閃爍,誘惑我仔細去追尋它們的秘密。

我盯著最遠的那一個,看著看著不由得痴了,心神也完全沉浸在了其中。我眼中的光點在逐漸放大,一開始還不明顯,越到後來放大的速度越快,直到將我完全包裹。

下一刻,光點中出現一幅幅畫面,這次不再是斷斷續續的,而是完全連貫的。畫面中我處於第一視角,這是我從出生開始,一直到剛剛昏迷前,姬發出生的所有記憶。

我叫姬考,這裡面的記憶整整十五年,也就是說,我十五歲時,姬發才出生。

我父親是西伯侯姬昌,我們這個封國叫做周國。父親說,我們是黃帝公孫軒轅的後代,至於是真是假他自己都說不準。因為軒轅黃帝是先天人聖,他都沒下過界,真的會有子孫後代嗎?

小的時候父親給我講了我們的起源,除了軒轅黃帝的傳說以外,族譜上真正有血有肉的祖先,名字叫做后稷,在上古部落林立之時就是個有名的賢者。

他教授所有蠻荒之地的部落耕種,無私的為世人帶去文明。直到大禹帝之子夏啟建立大夏朝的時候,天下部落全部被統一,我們的祖先後稷正好傳播耕種之法於稷山。

夏王庭派出許多專門傳授農耕的於各封國,我們的祖先後稷也就此在稷山定居。我們的族落從此開始繁衍,一直到第12世,也就是我太爺爺古公亶父。

當時大商早就已經滅了大夏,可是誰滅誰,又與我們這個偏遠小族落有什麼關係呢?商王小乙曾派使節前往稷山,我太爺爺古公亶父也宣佈稱臣。

我們周族居住的稷山,位於大商版圖的末端,另一邊就是各大方國與戎狄,再之後就是南疆十萬大山中的獸類聚集地。商王小乙在位時,商朝派重兵駐守邊關,所以我們從未遭受過侵襲。

我父親跟我說,小乙死後,武丁即位。他竟然娶了個叫做婦好的狐狸精做王后,並且聽了婦好的蠱惑,要與獸類和平相處。為了阻止商軍獵捕獸類販賣的情況,將邊關的商軍全部撤走了。

那之後,作為大商國教的闡教與之反目,邊關的方國和犬戎、戎狄等部紛紛叛亂,邊疆之地戰火紛飛。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們居於稷山的周族人。

當時的我們被這些方國和戎狄圍困,可是作為我們宗主國的大商卻並沒有出現。救我們的是與大商反目的闡教門徒。

接下來的事情我父親沒有明說,可我偷偷的看了族典。上面記錄,當時闡教給我們的選擇是要麼背叛,要麼滅亡。背叛的當然是大商,而當時也別無選擇。

我太爺爺亶父的手札記錄,他懷疑專門圍困他們的方國兵,很有可能就是闡教指使的。因為當他同意反叛大商,並且奉闡教為唯一教義後,方國的兵未動刀兵就自然而然的退去了。

手札記載,那位領頭的仙師對他說,有一處龍脈正在孕育,要想遠離戰火併且興旺周族,必須要遷徙到那裡。當時我太爺爺就知道上當了,他之所以妥協,並且甘願背上不忠的罵名,就是想保住我們的故鄉,那是祖先後稷的遺願。

如果是遷走的話,我們當初不需要闡教的幫忙,自己逃走也就是了。可是當時說什麼都晚了,周族已經完全被那位仙師把控,除了他這個族長外,所有階層管理者,都是闡教弟子。

於是我太爺爺被脅迫著,把族落從稷山遷到了如今的岐山。都說岐山風景好,卻沒有幾人知道,稷山才是我們的故土。

遷往岐山之後,在那位仙師的指使下,我太爺爺強忍羞愧,改周族號為周國,宣佈反商。商王武丁親帥商軍前來,卻未動一兵一卒,與太爺爺相談於中軍大帳。

說了什麼沒人知道,只知道太爺爺回來以後,再次宣佈稱臣。武丁也很乾脆,直接將岐山周遭百里土地賜封下來,允許我們稱為周國。

武丁死後,那位仙師幾次要求我太爺爺扯旗反叛,又從不用兵,只說這是在消磨商朝的氣運。後來幾位商王在位時期都很短,他們不敢輕易動兵。每每我們反叛,商朝都有封賞安撫。

可能是嚐到了甜頭,那位仙師帶來仙藥,替我太爺爺續命。也許是覺得我太爺爺太聽話,以至於我太爺爺活了二百多歲,商朝帝王從武丁到文丁,經歷了七代。

可那位仙師不知道,我太爺爺每天都活在羞愧與屈辱之中,天下人都嘲笑大周反覆無常,是卑鄙小人。直到有一次,我太爺爺乘坐商王賞下的車輦前往朝歌議事,被商人百姓當街譏諷。

受不了這份侮辱的他,當即步行前往王庭,於大殿前痛呼:“吾非反賊!”然後拔劍自刎。

太爺爺死後,本該大爺爺即位,可大爺爺突然死於風寒。緊接著是二爺爺、三爺爺、到最後太爺爺的兒子全都死完了。這時那位仙師又出現了,將三十年前他帶走撫養的最小的我爺爺季厲帶了回來,繼承了太爺爺的位置。

我爺爺季厲不相信那些手札是太爺爺寫的,他堅持認為是大商逼死了太爺爺。他不但征伐了周邊的戎狄部落,還不斷的擴充軍力,隱隱的與商朝對峙。

文丁為了安撫,賜爺爺西伯侯的封號,尊其為西方諸侯之長。西方的土地最遼闊,諸侯也最多,西伯侯位列其他三候之首,這已經是除了商王外最高的權位了。

可爺爺一心為太爺爺報仇,死活不信太爺爺手札中對闡教的敵視。他認為是商朝奸細造價,因此殺了許多人,並且繼續擴張,入侵商朝的版圖。

無奈之下,文丁借祭奠先祖成湯諸侯來朝之際,將爺爺季厲軟禁。爺爺認為這果然是商朝詭計,於是絕世明志。並聲稱自己死後,周國自然報仇。

一連三日,文丁見他果然粒米未進,滴水不沾,親自下到大獄中與其交談。傳說爺爺大罵文丁,文丁也不辯解。等爺爺罵累要求速死之時,文丁與之席地而坐,講述先祖武丁的遺訓,並且拿出了武丁死前的傳位昭書。

上面明明白白的寫著,當時婦好自盡,武丁大病,在彌留之際除了定下接回藏在外面的祖庚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遠在稷山的周族。

原來當時不是大商不管他們,而是武丁突然大病,不得不撤軍。武丁彌留之際還下了命令,讓諸大臣不必替自己大辦喪事,我們的周族子民還困在邊關,火速救援。

文丁對爺爺季厲說,當時大臣們帶兵闖過第戎圍困的時候,卻被闡教門人阻住去路,一場大戰死傷慘重。等衝出去後,周族早就遷徙了。

接著文丁又將太爺爺古公亶父之死的詳情敘述了一遍,說當時他帶刀進入朝堂,左右本要將其拿下,是自己讓他有何冤屈細細道來,莫要衝動。誰知道他只喊出“吾非反賊”這四個字後,當即自刎,誰都沒反應過來。

爺爺當時還是半信半疑,可文丁接下來的舉動大大的震驚了他。貴為商帝王的文丁單膝跪地,對他說:“你若還是不信,我跟你回岐山,你殺我一人足矣,莫讓商周百姓遭殃!”

爺爺當時驚得手足顫抖,許久之後,他老淚縱橫的扶起文丁,跪地請罪。文丁哈哈大笑,讓他回去好好治理周國,這也是祖宗武丁的心願。

爺爺就這麼被放了回來,回來之後將所有事情寫入族譜,並且決定要撤軍,世代輔佐大商。誰知道,爺爺在兩天後就死了,無病無災的就死了。族譜關於那一頁的記載也被撕了,一切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爺爺明明被放了回來,雖然知道的只有父親和幾位大臣。可第二天開始,岐山民間就傳出謠言,說爺爺季厲是被文丁軟禁後,逼迫自盡了。百姓們紛紛宣佈要找文丁報仇,而我父親也稀裡糊塗的繼承了西伯侯之位。

此時我父親才知道,那位仙師和闡教門徒們,對大周的把控有多深。如果說太爺爺亶父之死還是他自己不願受脅迫的話,爺爺季厲之死就是個警告,是在告訴我們,大周的事情,已經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了。

父親姬昌繼承了西伯侯之位後,專注於改善民生,絲毫不提軍事。不久後就生下了我,母親跟我說,我出生的那天,天現異象,那位仙師帶著兩個老頭來了。一番施法後異象消失了,仙師對我父親說我是什麼三星中的“天妒”,能夠招引氣運,對大周興盛至關重要。

她說的異象,我想就跟我昏迷前,弟弟姬發降世時的那樣吧?那位自稱子牙,被我師父喚作仙師的人,不是說他也是什麼三星之一麼?

就是不知道這仙師是隻有一個,還是也像我家候位一樣,是傳承下來的。如果只有一位的話,那我以後可要小心點兒這個叫子牙的人了,他算計我家好幾代了。

記憶一絲絲的浮現,印象中從懂事開始,父親就特別疼愛我,看我的眼神寵溺至極。他教我的詩書禮儀我都能過目不忘,其他幾位封侯的伯伯見到我,都訓斥他們的兒子為何不學學我。

可是隨著一年年度過,父親的笑容卻越來越少了。我知道是兩個原因引起的,一個是因為那仙師始終催促我父親反商。另一個,自然是因為我。

我發現我長得比別人慢許多,比我小的孩子都長大許多,而十五歲的我,卻跟別人家三歲的孩童差不多。印象中,我好像四五年才長一寸。

有一次我偷聽父母談話,母親對父親說:“侯爺不必憂愁,仙師不是說了麼,考兒是因為吸引氣運的原因,再加上他傳承了太王亶父所食仙丹。長得慢,壽命也長,這不是好事嗎?”

父親沉默許久後嘆了口氣,低沉道:“你不懂考兒,他表面溫和,實際性子比爺爺和我爹還剛烈。他能吸引氣運又得長壽,如此獨特,他們豈能不逼迫他謀事?考兒最重禮儀綱常,最後恐怕還是難逃自絕或被害的下場。”

“啊!侯爺,考兒自幼善良天真,你快想辦法救救他啊!”

“唯一的辦法,是再生几子,不將候位傳給考兒。不管他以後他懂不懂我,會不會恨我·········”